国际秩序转型中美国主导的印太安全网络:基于韩国的视角

作者:  来源:国政学人

作者:朴载积(Jae Jeok Park),韩国外国语大学国际地区研究生院助理教授。

来源:Jae Jeok Park, “The US-led Security Network in the Indo-Pacific in International Order Transition: A South Korean Perspective,” The Pacific Review, Vol. 36, No. 2, 2023, pp. 329-350.

导读

美国主导的印太自由主义秩序正在向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管理秩序过渡。因此,中美之间的地缘战略竞争也正在转变为美国领导的网络体系与中国之间的竞争。在此过程中,日本、澳大利亚和印度已成为该网络的主要“节点”。文章采用“网络权力”(Network Power)的概念,认为在这种情况下,韩国主要担心自己成为一个与东北亚网络枢纽——日本“捆绑”在一起的小型外围节点。为了缓解这种担忧,韩国试图在支持该网络的同时,避免完全地排斥中国;与该网络中的其他区域节点保持一致;将其角色定位为主动的“秩序塑造者”,而不是被动的“命令接受者”。

引言

美国“印太战略”旨在构建美国主导的、由各种双边和小多边合作组成的安全网络。继奥巴马政府之后,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积极推行以美国为中心、促进网络内不同国家多层次联系的多边安全合作。在这种背景下,韩国越来越担心自己会成为印太安全网络中的次等盟友。

文章采用“网络权力”的概念来分析韩国对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的态度。首先,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可能会进一步演变为遏制中国的工具,而不是为了完善地区秩序。其次,日本的网络权力会变得更强,韩国将沦为一个与东北亚网络枢纽——日本“捆绑”在一起的小型外围节点。最后,“网络权力”意味着日本在印太安全网络中承担更大的功能性角色。以此为基础,文章分析了韩国为缓解这种担忧,以及增强其网络权力而做出的政策选择。韩国试图在支持该网络的同时,避免完全地排斥中国;与该网络中的其他区域节点保持一致;将其角色定位为主动的“秩序塑造者”,而不是被动的“命令接受者”。

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的权力

韩国首尔大学教授金相培(Sang-Bae Kim)指出,网络权力有三个层次的含义:(1)网络组织理论将网络视为一个行为体,在这种情况下,“网络权力”指的是“网络的权力”;(2)行为体—网络理论关注的是各节点相互连接形成网络的内部过程,“网络权力”是指国家在网络中的权力,因为各节点在网络中可以发挥其“位置权力”,这取决于它们在网络中扮演的角色;(3)社会网络理论认为网络能作为结构来影响节点。虽然网络是由节点组成的,但一旦网络成为网状结构,它就会通过约束、促进或激励来影响节点的行为,因此,网络权力指的是“网络的结构性权力”。

(一)网络组织理论

作为一个由美国主导的实体,印太安全网络既可以作为中美战略竞争时代的地区秩序构建机制,也可以作为制衡对抗中国的工具。从美国的角度看,利用“多层次双边进程”联系美国与印太盟伴,已成为美国构建地区安全秩序、促进地区多边合作高效发展的重要战略。

在四边安全机制、奥库斯同盟、北约印太化不断推进的背景下,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可能转变为中国与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之间的竞争。因此,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的力量得到了更充分的体现。

(二)行为体—网络理论

在印太安全网络体系中,美国一直扮演着主要枢纽的角色。冷战结束后,美国一直在将“辐轴”式联盟体系转变为一个安全网络。随着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美国大力强化主要盟友在印太安全网络中的角色地位。美国还推动日本和澳大利亚之间的安全合作。鉴于日澳之间已经形成非常密切的安全联系,两国共同成为该网络的区域枢纽。此外,日澳在印太安全网络和跨大西洋联盟之间扮演着连接者的角色。总之,美国不仅是印太安全网络中的枢纽和“转换器”,日澳也一直在增强他们作为连接者的网络权力。随着美国领导的联盟网络与中国的竞争逐渐加剧,这一趋势更有可能强化。

在美国主导的印太网络中,部分小国一直在明晰自己的区域角色,并可以起到缓解紧张局势和减少误解的作用。例如,作为东盟成员国,菲律宾、泰国和新加坡一直主张美国主导的小多边安全合作应该是“包容性的”,他们试图在中美之间扮演协调角色,以使自己在印太网络中拥有更大权力。

(三)社会网络理论

虽然美国主导的印太安全网络仍在构建中,但美国主导的小多边机制已经构成了印太安全网络的框架。它们既成为了嵌入在美国领导的安全网络中的小范围安排,同时也构成了网络本身。在这种情况下,该网络作为一种结构,赋予小型倡议新的作用或职能,以促进该网络的工作,以及从整个网络的角度解决该网络的问题或关切。

在应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方面,印太网络为美国领导的小多边合作赋予了新的角色或功能:协调成员国的基础设施投资,为该地区国家提供替代“一带一路”投资的资金来源。此外,为了应对中国的海上维权活动,该网络需要在非传统安全问题,特别是海上安全问题的政策协调方面发挥作用。值得注意的是,日澳在履行网络赋予它们的角色时,一直积极地与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中的其他节点连接,从而提高了它们在网络中的“程度中心性”(Degree centrality)、“亲密中心性”(Closeness centrality)和“中介中心性”(Betweenness centrality)。

韩国对美国主导的印太安全网络的态度

(一)网络组织理论

韩国的困境在于,为了在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中获得一定的地位,就应该像日澳一样,积极参与美国主导的各种安全合作组合。但韩国也应该考虑中国因素,因为中国既是韩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也在解决朝核问题上发挥重要作用。

鉴于美国一直在制定基于动态兵力运用(Dynamic Force Employment)、敏捷作战运用(Agile Combat Employment)和联合全域指挥控制(Joint All-Domain Command and Control)的新威慑战略,如果韩国不积极参与安全合作,可能无法完全融入印太安全网络,更不用说与美国及其他伙伴建立信任。但韩国一直在犹豫是否参加可能被视为针对中国的军事演习,韩国也一直没有积极建立美国主导的导弹防御系统。在寻求与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加强合作、维护自身安全利益的过程中,韩国尽力避免疏远一个强大的邻国和贸易伙伴。因此,韩国对日益增长的针对中国的“网络权力”存在担忧。

(二)行为体—网络理论

韩国越来越担心日本在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中成为东北亚的区域中心。如果日本被视为东北亚的区域枢纽,美日韩三边合作的结构将发生重大变化,特别是在日韩两国存在历史纠葛和领土争端的情况下,韩国很可能会对促进美日韩三边安全合作持保留态度。相对来说,韩国和澳大利亚之间的安全合作已经加强。但韩国也担心澳大利亚更重视与日本的安全合作,而不是支持韩国在印太网络中的安全态势。

(三)社会网络理论

美国希望韩国在印太地区发挥更大的作用。例如,由于美国希望南海的航行自由得到保障,美国最关心的是韩国在南海问题的立场。韩国在原则上支持法治、通过对话和平解决南海争端、避免军事对抗、支持航行自由等,但韩国一直不愿明确支持美国在南海的军事行动。韩国一直更倾向于支持印太基础设施投资,而忽视美国主导的海上安全合作。此外,美国可能会要求韩国加入一项支持民主价值观和普世标准的倡议,但由于许多地区国家都实行非西式民主,韩国会对加入这样的倡议保持警惕。这些情况都会削弱韩国在印太安全网络中作为节点的权力。

韩国寻求在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中增强权力

一方面,韩国保守政府对美国主导的印太网络表达了坚定支持,并致力于在区域层面支持美国主导的安全议程;另一方面,韩国进步政府尽力避免参与印太网络中的合作机制,特别是被视为遏制中国、而非完善区域秩序的工具机制。

(一)与印太网络中日本之外的国家建立合作关系。近70年来,韩国一直在强化美韩同盟,将其视为保护韩国不受朝鲜攻击的安全基石。虽然美韩同意将同盟范围扩大到印太乃至全球,但美韩同盟仍基本局限在半岛事务上。近年来,为了在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中显示存在和扩大影响,韩国需要更加积极地参加美国主导的小多边军事演习,但韩国一直不愿意参与遏华色彩浓厚的军事行动,如美日印澳四国举行的马拉巴尔军事演习。在韩日关系短期无法改善的情况下,韩国可能会更愿意与印太网络中的其他国家建立合作关系,如与美国一起参加澳大利亚主导的太平洋演习,加强与澳大利亚的安全合作等。

(二)韩国将其角色定位为一个积极的“秩序塑造者”,而不是一个被动的“命令接受者”。韩国希望在非传统安全领域与中国强化合作,无论美国是否参与其中。韩国也可以与中国等印太国家开展小型联合军事或海岸警卫队演习。此外,为了增强其网络权力,韩国一直在促进区域国家之间的小范围安全合作,如韩国、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在防务、国防工业和能源等领域的合作。

(三)印太网络一直要求韩国更积极地参与美国主导的“Quad+”机制。虽然韩国一直对四边合作的遏华性质表示担忧,但“Quad+”机制的功能是多方面的,如协调基础设施投资、促进区域海上能力建设等。韩国也一直在努力加入美国主导的小多边合作,这些合作大多是为了处理公共卫生问题、促进供应链多样化和高科技创新等成立的。

结论

美国主导的印太安全网络不断扩大,使韩国平衡中美关系的必要性提升。一方面,美韩同盟对韩国的安全至关重要,美国一直敦促韩国成为其主导的安全网络的一部分。另一方面,中国是韩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与中国保持良好关系对解决朝核问题也至关重要。韩国希望既在美国领导的安全网络中发挥重要作用,又可以避免与中国对抗。

韩国担忧的是,日本在美国主导的东北亚安全网络中逐渐成为区域枢纽。韩国虽然参加了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各种小型军事演习,但对东北亚的小型军事演习感到不安。如果韩国不参加这样的演习,美国可能会把韩国降级为地区安全网络次于日本的节点,但如果韩国参与其中,就有可能激化与中国的对抗。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增强其在美国主导的印太网络中的地位,韩国一直在与澳大利亚、印度和一些东盟国家保持接触,并越来越多地将其角色定位为主动的“秩序塑造者”,以增强在印太安全网络中的权力。韩国还积极参与美国主导的“Quad+”机制,承担体系网络为其分配的特点角色与功能。

文章从网络理论视角分析了韩国对美国印太战略的态度,有助于使学界重新认识网络权力在大国平衡战略中的作用,对认识韩国未来的战略环境、韩国实施印太战略的前景也具有重要意义。

译者:李航,国政学人编译员,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国际安全与大国战略。

来源时间:2023/4/12   发布时间:2023/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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