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暴民外交

作者:吾楼  来源:中美聚焦

导 读

美国总统拜登一直奉行以工薪阶层利益为中心的外交政策,所以相关外交政策决定很容易受到国内舆情的影响。从本月初的国情咨文,到上周在波兰就俄乌战争一周年发表的演说,拜登的口吻越来越注重迎合国内民粹主义。2月24日,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主任马克·伦纳德(Mark Leonard)在Project Syndicate发表题为《暴民外交》(Mob Diplomacy)的文章,批评美国国安和外交政策制定总是一味地迎合公众舆论,这只会导致事态继续升级。

他认为,要想理解今天的地缘政治动荡,就必须超越大国政府和那些高级战略家。“正如最近中国气球事件所显示的那样,公众舆论正越来越多地占据主导地位,引导国际关系远离公开和坦诚的对话。”以下为马克·伦纳德文章全文:

现在还有可能看到明智稳妥且具有前瞻性的外交政策吗?我上周与出席慕尼黑安全会议(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的政治家、外交官、情报人员和学者们交流时,对此持怀疑态度。

以美中关系为例。就在一个月前,中国副总理刘鹤发表了一次讲话(编者注:刘鹤副总理在2023年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的讲话),一些观察人士认为,这次和解性的讲话是中国针对西方开展“魅力攻势”的一部分。自那以后,基于去年中美巴厘岛元首会晤和今年1月份刘鹤与美国财长耶伦的会面,很多人期待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原本计划本月初对中国的访问能够进一步缓解两国紧张局势。

正是因为两国竞争有加剧的倾向,双方似乎都急于给这种竞争设定上限,并且认识到双方团队需要更频繁接触,以防止因误解或发生意外事件而导致局势升级。但随后发生的“追逐中国气球”事件终结了任何关于缓和关系(détente)的讨论。当这艘飞艇漂流跨越美国上空时,拜登政府试图保持克制,但公众舆论很快就影响了美国的国家安全决策。

拜登的批评者通过电视、推特和其他媒体平台将他的克制解读为软弱。很快,布林肯推迟了对中国的访问。美国军方在气球出现一周后将其击落,然后又在美国领空击落了另外三个不明物体——所有这些物体后来都被认为可能是“良性的”(benign)。美国媒体报道称,作为回应,中国国防部官员拒绝接听美方的电话。

美国这次采取的行动并非基于迫在眉睫的威胁情报。每天美国上空都会有成千万个气球,而且美国情报界一致认为,这种令人不悦的物体不构成任何物理威胁。但拜登政府觉得有必要在美国公众面前表现出强大的姿态,结果就是现在的美中关系基础比以前更不稳固。

美国击落中国气球让人想起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对上世纪20年代在缅甸射杀大象的尖锐描述[1]。当时年轻的奥威尔被要求手持一把步枪,去猎杀一头曾攻击过人的流浪大象,却发现这头大象其实并无大害。尽管如此,为了在当地人面前表现出果决的形象,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射杀它。他后来回忆道,“我一辈子,每个在东方的白种人的一辈子,都是一场力争不被嘲笑的搏斗!”

世界上两个超级大国之间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必要开诚布公地对话。但是,若总想着需要展现实力,将使得外交极其困难,进一步加剧事态的升级。在由Twitter和即时新闻推送驱动的媒体环境中,尤为如此。中国也面临“不让一寸”的国内压力。金灿荣等知名中国学者的言论听起来也越来越充满民族主义色彩。例如,他曾主张,如果美国众议院议长麦卡锡试图访台,就必须迫使他的专机降落。

当中国外长王毅向出席慕尼黑安全会议的外交政策要员们发表讲话时,他没有拐弯抹角。他表示,美国对气球的反应“令人难以置信,近乎歇斯底里”,属于“过度使用武力,明显违反……国际法”。布林肯在会议间隙匆忙同王毅的会面,结果也只是双方更多的相互指责。

要想理解今天的地缘政治动荡,我们必须超越大国政府和高级战略家的视野。相反,公众舆论现在似乎占据了主导地位。这是一个全球现象。南亚、东南亚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人们正在网络上发出自己的声音,并迫使他们的政府将他们的观点纳入外交政策决策。

至关重要的是,“全球南方”国家的大多数人看世界的方式与西方人截然不同。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的最新民调显示,尽管欧洲人和美国人都倾向于对俄罗斯采取更为强硬的态度,希望乌克兰收复所有领土,但中国、印度、土耳其,当然还有俄罗斯的民众,希望战争尽快结束,即使这意味着乌克兰会失败。

一个更大的鸿沟正在影响全球秩序。欧洲人和美国人都在期待中国和西方之间出现两极分化的世界,许多其他国家将像冷战时期一样充当“摇摆国”的角色。但其他地区的人们,包括许多中国人,认为世界正走向分裂,多个大国在争夺影响力。因此,问题不在于选择哪个竞争阵营,而在于如何与各方务实地合作,以保护自己的利益。大多数国家都希望能够唱出自己的歌,而不是演奏别人写的曲子。

从王毅在慕尼黑的演讲中可以看出,他似乎比美国副总统哈里斯更明白这一点。她和其他美国演讲者试图团结其他国家,支持民主的理念,同时呼吁设立法庭起诉俄罗斯的战争罪。尽管这种言论在东欧受到欢迎,但它有进一步疏远世界上许多其他国家的风险。这些国家不仅看到了其中的双重标准;他们还对在一场不是他们引起的冲突中被迫选边站的想法感到不满。

与之相比,王毅认为所有国家都应该能够选择自己的道路——甚至精明地表达了对“欧洲战略自主”的支持。当他呼吁为乌克兰制定和平计划时,与其说他是在向慕尼黑与会的各国领导人和外交官讲话,还不如说是在对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讲话。他肯定知道,对基辅来说,停火只会巩固俄罗斯所占领土,这是不可想象的,因此这不是一个严肃的提议。但他的目标是要显得合情合理,并指责乌克兰及其西方支持者导致乌克兰局势升级。如今,所有国家——甚至是独裁国家——都在迎合大众,真正的外交已经被推至边缘。

注释:

[1] 出自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文章《猎象记》。文章透过描述主人公在英属缅甸当警官,被要求去射杀一头曾攻击人的大象,指出在帝国主义下,征服者和被征服者都会被破坏。

“我停在路上,看见大象时我就确信不该射杀它…它站在那儿安静地进食,看上去如奶牛一般无害…可我又环视了跟着我来的人群。人很多,至少有两千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人群挤满了马路两边。花花绿绿衣服上面,有着一张张因这件趣事而开心和激动的黄色面孔。他们都觉得我会射杀大象,就像看魔术师变戏法一样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自己最终还得射杀大象。他们期待我那样做,我非做不可。我能感受到两千人的意志在强迫我那样做,这让我无法抵抗。就在我手握步枪站着那儿的时候,我第一次理解到白人在东方统治的空洞与徒劳…我成了空虚无力、装腔作势的傀儡…我常常想,当时是否有人知道,我射杀那头大象仅仅是为了避免出丑。”

来源时间:2023/2/27   发布时间:2023/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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