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对乌军援加码背后的逻辑与影响

作者：张盛  来源：上海美国研究

自2021年入主白宫后，拜登将对外援助作为捍卫美国全球利益的方式重新列为国家优先事项，而在众多的对外援助项目中，2022年的对乌军事援助取代了白宫其他援助项目成为了重中之重。国会山报(The Hill)证实这是自马歇尔计划后，美国向欧洲地区单一国家所提供的最大规模的援助。根据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Kiel Institute for the World Economy)的统计，2022年，拜登政府向乌克兰提供了500亿美元的援助，其中约229亿属于军事援助，占到总体援助约一半的比例。

2023年新年伊始，五角大楼表示将为乌克兰提供新一批价值29亿美元的军事援助，其中包括50辆布拉德利步兵战车以及500枚配套使用的反坦克导弹。这批军事物资援助呼应了去年12月期间，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美国国会的演讲。当时，泽连斯基向美国表示了感谢，但他同时也表示目前的援助还远远不够，因此希望美国可以进一步提升对乌克兰军事援助的水平，包括提供重型地面进攻武器，以帮助乌克兰军队实现对俄罗斯的反攻。

在冲突刚开始的时候，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国家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仍然处于克里米亚事件后的水平，以至于数次遭到泽连斯基的不满，比如他曾公开表示对德国的失望，认为德国不积极的军援是一种对俄罗斯的“绥靖政策”。然而，随着冲突经过数个阶段的演化，几个主要北约国家在美国的领导下正在不断扩大对乌克兰军事援助的品类，军援项目已经从最初的轻武器弹药过渡到除了主战坦克以外的大多数地面装备与精确制导武器。

美国军援乌克兰项目概览

作为对乌援助的“重头戏”，军事援助对战场态势的直接作用是十分值得关注的领域。拜登政府向乌克兰提供的军事物资援助清单归纳起来可分为以下几类：

单兵作战装备

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后，美国就开始为乌克兰提供单兵作战装备，主要以作战辅助器材为主，比如夜视仪、瞄准器、测距仪等，而唯一具有杀伤能力的装备是标枪反坦克导弹，其数量也远远无法与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国所提供的相比。最早几批美国在冲突爆发后的军援装备主要以提高乌克兰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为主。通过以几名士兵形成的小队为作战单位，采取灵活快速的作战方式不断袭扰俄罗斯的重型装备。除了标枪反坦克导弹外，陶式反坦克导弹、毒刺防空导弹均被用在俄乌冲突初期乌克兰军队采取的依托熟悉地形进行的“游击战”中，通过伏击俄罗斯的装甲车队或者低空目标，给俄罗斯造成不小的损失，并且迟滞了俄罗斯的攻势。

无人打击平台

由于在总体实力上乌克兰远不及俄罗斯，因此“不对称作战”理念被乌克兰不断采用在实际的作战中。在小型“自杀式”无人机迅速发展的今天，这种低成本的作战平台可以用较小的代价换取对方高价值目标，是实力相对较弱的一方能够长期维持作战能力的重要武器。截至去年12月27日，美国已经向乌克兰提供了超过700架“弹簧刀”无人机与1800架“凤凰幽灵”无人机，这两款均是“自杀式”无人机。根据五角大楼简报，美国提供给乌克兰的这两款无人机有着操作简易、难以被雷达侦察的优势。

地面重型装备

美国从去年5月底将海马斯火箭炮运往乌克兰开始，地面重型作战装备就开始成为军援乌克兰清单上的“必备品”。除了海马斯火箭炮外，155毫米和105毫米榴弹炮也是乌克兰军队在去年下半年后与俄罗斯军队形成僵持局面的重要依托。最新一批军援中的50辆布拉德利步兵战车虽然在武器威力上无法与此前的炮战平台相比，但是这款步兵战车可以搭载反坦克导弹，这将给俄罗斯的装甲部队造成不小的威胁。美国政治新闻网(Politico)认为，布拉德利步兵战车或许是援助主战坦克的前奏，因为当美国决定提供这种武器时，就表明白宫认为乌克兰到了与俄罗斯进行决战的时刻。

同时，美国也对乌克兰的地面防空能力提供了支援。“爱国者”防空系统是美国及其盟友的现役制式装备。作为美国全球防御体系的中坚力量，“爱国者”防空系统可以让乌克兰军队从无力面对俄罗斯导弹攻击的苦恼中稍微得到解脱。但与单兵作战装备或小型无人机不同，防空系统的使用并非是上手就会，而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才能掌握，因此这种装备的战斗力形成并非是即时的。

军援加码背后的逻辑

从援助海马斯火箭炮开始，美国不断向乌克兰提供重型装备。然而不论是海马斯火箭炮或是“爱国者”防空系统，都无法使乌克兰拥有突击俄军阵地的能力，而此轮军援提供的布拉德利步兵战车则可以让乌克兰军队拥有更强的机动作战能力，实现在阵地战中对俄罗斯的反攻。随着俄乌冲突向长期化发展，美国不断提升的军援力度背后有三个递进逻辑：

乌克兰军队具备一定作战能力

去年2月24日普京宣布俄罗斯将对乌克兰展开“特别军事行动”后，鉴于在不到一天的时间，俄罗斯的突击部队已经抵达基辅郊外机场，许多西方媒体如美国国家广播电台(NPR)、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都对泽连斯基政权可以支撑多久感到怀疑，并认为乌克兰或许会像伊拉克当年一样陷入长期无秩序的阶段。正因如此，史汀生中心(Stimson)研究项目副主席Rachel Stohl认为，美国对乌克兰军事援助最大的风险在于这批武器是否能被乌克兰政府军很好地利用而不是被投放到黑市兜售。从阿富汗到伊拉克，美国在历史上对许多战争中的参与方进行过军事援助，但是这些武器时常流落到恐怖组织手中，反过来威胁美国的国家安全。然而随着泽连斯基政府逐步站稳脚跟并与俄罗斯在一些战线上形成僵持状态，这给了美国对乌克兰进行大力度军援的信心。

俄罗斯轻易不会动用核武器

在美国对乌克兰进行重型武器援助前，是否会激怒俄罗斯使用核武器一直是西方长期讨论的话题。尽管在俄乌冲突爆发前一个月，五大拥核国家共同发表防止核战争联合声明，但北约国家十分担心如果让乌克兰获得北约制式的主战装甲车辆或远程打击武器将使得战争升级。外交关系协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刊文表示，美国担心北约东翼盟国被卷入俄乌冲突进而诱发北约第五条款生效导致美国也加入战场，这将极大增加核战争的风险。

这一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俄罗斯高层，不论是普京或是梅德韦杰夫，都曾表示过如果西方对乌军事援助一旦对俄罗斯的本土造成破坏，核武器会是一个选项。但俄罗斯方面的表态实际上给美国的军援画了“红线”，即西方武器不能攻击到俄罗斯的本土。因此白宫也保持了这种脆弱的“默契”，比如援助乌克兰的海马斯火箭系统并没有搭配远射程的弹种，而是选择了最基础的射程在70公里的普通火箭弹，以此避免乌克兰使用美制装备对俄罗斯本土发动袭击。

美国希望持续消耗俄罗斯

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之初，俄罗斯有三大目标，分别是要对乌克兰实现去军事化、去纳粹化以及实现乌克兰的中立化。时至今日，除了被指控在顿巴斯地区犯下严重罪行的亚速营基本被歼灭，其他两大目标已经基本难以实现。当前，俄罗斯正在倾国力来实现对乌克兰军事行动的胜利。在去年12月底俄罗斯国防部委员会扩大会议上，总统普京指出当前美国为首的北约正在全力在军事上援助乌克兰，因此为了能够让俄罗斯取得最终的胜利，俄军在2023年的经费将“上不封顶”。同时，俄罗斯多家主要国防生产商已经全力投产，确保前线军需供应充足。

然而与美国相比，俄罗斯的经济结构十分单一，经济底子薄弱。如果乌克兰利用美国军援长期与俄罗斯展开拉锯战，势必会对本就脆弱的俄罗斯经济造成更大的负担。军事力量的保障与经济有着相辅相成的关系，如果俄罗斯持续性陷入经济低迷，可用资源逐渐减少，其军事力量，尤其是核力量在未来将更加难以保障。卡耐基国际和平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分析师Alexandra Prokopenko认为，俄罗斯在2023年正面临可能的经济危机，届时或许将无力维系持续性的军事支出。因此通过提升乌克兰士兵的装备质量来取得对俄罗斯国家总体实力的消耗，对美国来说将是一劳永逸的选择。

美国加码军援对各方的影响

美国在最新的《国家安全战略》中将俄罗斯确认为是其当前最主要的安全威胁。白宫认为俄罗斯发起的对乌克兰“特别军事行动”是在破坏国际秩序，因此在这种叙事中，美国找到了不断加码援助乌克兰的正当性。除了受援国乌克兰外，美国的北约盟友以及冲突的另一个参与方俄罗斯也都受到美国不断加码军援后的不同影响：

北约盟友

由于美国是北约的领导国，在其示范作用下，北约其他主要国家也纷纷加大了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力度。北约在欧洲大陆的两个“领头羊”德国和法国均提升了对乌克兰的援助水平。在较长的一段时期内，德法两国都希望通过促使多方谈判来最终结束俄乌冲突，但这也使两国领导人遭到了质疑。在美国宣布将布拉德利步兵战车作为新的军援物资后，德国紧跟着宣布将向乌克兰提供“黄鼠狼”步兵战车和一套爱国者防空导弹系统。同时，为了支持其他北约盟国向乌克兰进行援助，德国与斯洛伐克达成“置换协议”。该协议规定了德国将向斯洛伐克提供豹2A4主战坦克以换取斯洛伐克向乌克兰提供苏制坦克。虽然豹2A4主战坦克已经不是当前德国现役最强大的坦克，但是由于其北约装备的属性，仍然对于后加入北约的原华约国家拥有较大吸引力。费加罗报(Le Figaro)则在美国宣布加码军援的同一天报道了法国将向乌克兰援助AMX-10 RC轮式突击炮的消息。这款轮式突击炮被美国防务快讯网(Breaking defense)形容为坦克杀手。就阵地战中的进攻能力而言，该款武器是目前西方对乌克兰军事援助中最具实力的武器。

乌克兰

从去年九月发起的“秋季攻势”以来，乌克兰在局部战场上形成了对俄罗斯的反攻，主要的战果包括解围哈尔科夫，收复伊久姆、赫尔松等具有相当战略价值的城市。斯坦福大学国际安全与合作中心研究员Steven Pifer认为，美国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力度增大将帮助该国重新“找回”去年二月的国界线。正是在这种论调下，乌克兰方面对战局愈发感到乐观。乌前外交部长Vadym Prystaiko指出，美国加大力度的军事援助对于号召其他北约国家为乌克兰提供武器做出了表率，而这些先进的武器将有助于乌克兰打破目前战场的僵局。

一些基辅的官员们已经不止于满足回到去年二月的国家实际控制范围，他们认为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克里米亚半岛也将被收回，而这一消息的释放最早来自乌克兰领导人泽连斯基，他认为俄乌和谈的条件之一就是俄罗斯需要归还克里米亚。正是因为有这种乐观的情绪，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作战中，乌克兰军队必定会采取更加主动的作战理念，但同时通过谈判来获取和平的可能性则进一步降低。

俄罗斯

目前俄罗斯多支回国休整完毕的部队正在重新集结，一些前期战损的装备也在得到补充，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1月4日表示俄罗斯可能会选择在开春前发起一轮新的大规模攻势。路透社(Reuters)报道，普京希望能够在美国下一轮对乌军事援助前争取到尽可能大的战场优势，以换取谈判筹码。对莫斯科而言，目前北约国家对乌克兰的援助仍然处于战役层面，虽然可以在局部实现与俄罗斯的平手乃至胜利，但就达到乌克兰所期待的“大反攻”或者“彻底收复失地”还有较大距离。目前俄罗斯仍然掌握着地面重型火力的优势，但如果冲突持续或者俄罗斯继续因为指挥失误出现前线损失，毫无疑问会增长乌克兰作战的决心与北约援助乌克兰的信心，这对俄罗斯来说将尤为不利。

本文作者：张盛，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研究助理，现就读于澳门大学。

来源时间：2023/1/17   发布时间：2023/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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