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锋：如何认识和看待中美战略竞争

作者：倪锋  来源：CIF 30

中国国际金融30人论坛第十一届研讨会于12月24-25日举行。本文根据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所长倪锋研究员发言稿整理。

我们知道自从2017年特朗普上台以后，可以说中美关系发生了自1972年尼克松总统访华以来，最广泛也是最深刻的变化，我们看到特朗普发起史上空前规模的贸易战，不仅有贸易战，而且还有科技战、金融战、舆论战、外交战，已经进入相当全面战略竞争。自从去年拜登上台之后我们看到，美国对华全面战略竞争还在进一步展开，而且有一些新的特征：

1、第一个特征，可以说拜登政府在美国全球战略布局中更加聚焦中国了，我们看到10月12号拜登发表上台以后第一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里边称“中国唯一有能力、也有意愿挑战国际秩序的地缘战略对手，未来的十年是竞争的关键时期”，在俄乌冲突背景下还这么说，可以说是更加聚焦中国。

2、竞争重点更加明晰了，科技是重点，同时我觉得更加强调意识形态、强调联盟，竞争也更加体系化，未来竞争还在进一步展开。当前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美关系可以说是变局中最关键变量，而且我们可以看到美国是伟大复兴必须迈出一道坎，竞争可能伴随伟大复兴全过程，如何看待中美战略竞争应该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如何看待中美战略竞争是很大的问题，在这里我主要从历史视角谈一下自己的看法。如果我们从历史视角看历史大国竞争，从总体来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节点在什么地方?我觉得在18世纪法国大革命是大国战略竞争一个关键节点。在法国大革命之前，历史上大国竞争有突出特点，竞争主角非常清楚，基本上是各个国家精英集团，主角就是王室、贵族，老百姓都是被动卷入的，这种竞争是传统大国竞争。法国大革命爆发以后，大国竞争发生重要的变化，法国大革命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把社会力量动员起来，通过自由、平等、博爱等一些深入人心的理念，用意识形态手段把整个社会动员起来。因此，也有人说法国大革命后的法国是现代意义上第一个民族国家。

在拿破仑战争时期，法国之所以能横扫欧洲，一个原因拿破仑是天才的军事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拿破仑战争时期，法国社会整体动员起来，而当时很多对手并不存在这种情况。自从法国大革命以后，我们发现大国竞争基本上是总体竞争，或者总体战，因此法国大革命是大国竞争非常重要的节点。

从这以后基本上所有的大国竞争都是总体竞争，大国之间爆发的战争都是总体战。而这种特征还在进一步发展。到了二战结束以后，大国竞争又出现了新的样式，这就是1947年爆发的冷战。我们知道冷战有两个非常突出的特点，一个技术原因导致的，当时美苏都有原子弹，使着如果打起来，不仅美苏毁灭，世界也毁灭，这个因素非常重要，包括今天俄乌冲突，美国为什么没有直接下场。很大原因美国和俄罗斯都有核武器，大国竞争这一块是非常突出的变化，这就是大国间不能爆发直接冲突，或者说直接冲突的后果任何一方都无法承受。

另一方面意识形态因素以空前的规模导入到大国竞争来，这个导致什么?我们看到美苏在竞争中形成集团或者联盟都是相对固定的，冷战的时候北约和华约都是相对固定，有变动但是很小，这和以前情景有些不一样，以前在大国竞争的过程中在大多数情况下联盟的流动性很强，通常是变动不居的。冷战之后联盟也有变化，但是相对固定的，非常重要的原因意识形态因素。

如果把历史上大国竞争跟今天中美战略竞争对比的话，其实现在中美战略竞争和冷战有相当多的相似性，现在美国对华全面战争，很大程度上复制当时在冷战时候美国应对苏联的办法。我们知道美国对付苏联，基本核心战略是什么?就是遏制战略。如果我们将遏制战略做一个更深入的分析就会发现它基本包含有几个手段。一个把苏联围起来。美国一国无法包围苏联，因此它建立了很多联盟，在欧洲方向是北约，在中东也就是苏联南部有中央条约组织，在东亚就是双边同盟体系。搞同盟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把苏联围起来。与此同时，美国认为光围起来给苏联制造的压力还不够大，这就有了第二个手段，这就是在竞争过程中要制造出战略竞争的正面，在冷战时期战略正面很清晰，无论美国和苏联都放在欧洲，双方在欧洲地区集结巨量的军事力量，冷战40年欧洲一直是全球军事力量最密集的地方，但是这个地方一枪没有放过，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称美苏的竞争为冷战。另外我们看到，欧洲这样的竞争正面没有发生，但是我们看到在广大的中间地带也就是世界其他地方无论美国跟苏联当时搞了很多战争或代理人战争，好比亚洲有朝鲜战争、越南战争、阿富汗战争，在中东有数次战争，在非洲、拉美也爆发了多场美苏直接或间接卷入是冲突，这就是说双发在中间地带可以开打，这一个特点。

如果把三个特点总结起来，包括同盟、围起来、正面战场、代理人战争，核心目的是什么?美国战略家马歇尔将总结为讲“成本强加”。这是一个很传神的总结，我们看到，苏联不是被打垮的，而是被拖垮的，耗垮的。现在拜登本人及其官员口口声声说不寻求与中国打冷战，但是很多做法和冷战的时候有相似性，如加强双边同盟体系，搞美日印澳四国机制，美英澳三国协调，推动北约动向，所有这些做法就是试图将中国围起来。而美国在第一岛链和第二岛链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东海、台海和南海的举动就是在制造战略竞争的正面，其中最突出的部位就是台湾，尤其今年佩洛西串台，表明美国正在对正面加大投入。在官大中间地带，美国也有很多动作，尤其对“一带一路”建设也实施很多对应的方式，应该美国对华全面战略当中，带有很大的冷战成分，这是我们看到一个方面。

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今天的世界，毕竟和冷战时候有了非常大的区别，如果说有区别的话，可能最大的区别，现在我们在各国利益更加紧密交织在一起的时期，当时冷战爆发基本背景当时是两个平行市场，但是看到今天世界大家利益深度交织在一起，我们是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最主要的贸易伙伴，其中包括我们和美国的经贸往来，去年中美贸易额7500亿，已经进入全面战略竞争，但是贸易额达到历史最高点，这点和冷战的时候非常不一样，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和过去不一样的是整个世界面临越来越严峻的全球性挑战，任何国家都需要抛弃歧义面对的问题，像气候变化问题、粮食危机、能源危机，我们面对共同挑战。

第三个不同中国自己追求是什么?我们的目标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以取代美国为目标，而且我们主张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我觉得这些方面都是和冷战时候可以说不一样的，包括前面于部长、于教授都提到这些问题，包括刚才于铁军讲的金融问题，看待中美战略金融的时候，把不同点和相同点都加以考虑，来看待目前战略竞争。

这个是我对中美战略竞争粗浅的看法，供各位嘉宾批评指正，谢谢!

来源时间：2023/1/11   发布时间：202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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