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维持现状国家在中美战略竞争中的策略

作者:  来源:国政学人

作者:Jae Jeok Park,韩国外国语大学国际地区研究生院助理教授;Erwin Tan,韩国外国语大学国际地区研究生院副教授。

来源:Jae Jeok Park, Erwin Tan, “Exploiting Sino-US Geostrategic Competition: The View from Seoul and Singapore,” Asian Studies Review, Vol.42, No.3, 2018, pp.537-555.

导读

本文以韩国和新加坡为例,分析了弱维持现状国家(weak status quo states)如何在中美地缘战略竞争中推进本国地缘战略利益,及其如何影响亚太地区秩序。作者研究认为,韩国和新加坡并未简单地制衡中国,也非简单地追随美国,而是分别作为中等强国和小国运用“位置性权力”,以保持在外交上的自主权和灵活性,并在传统安全方面对地区秩序发挥影响力。本文有助于理解当前亚太地区的安全秩序,思考中小国家在中美地缘战略竞争中的策略选择,并考察这些国家在传统安全议题方面的国际与地区角色。本文对理论的论述清晰,但在对具体实证案例的选取方面不够完备,个别案例不足以十分明确地体现作者所描述的韩国和新加坡在中美之间的“平衡策略”,同时对韩国和新加坡究竟是主动还是被迫作出某些地缘战略选择的分析也不够明晰,启示我们在研究中应进一步明确案例与理论的适配性。

编译

中美两国之间自2011年以来的地缘战略竞争趋势似乎将在可预见的未来继续下去。这一背景对东亚地区的次级国家构成了外交与安全挑战。一方面,该地区许多次级国家长期依赖美国的“轴辐”(hub-and-spokes)联盟网络和安全伙伴关系,将之作为国家安全政策的基石。另一方面,中国不断崛起为超级大国,带来了与其不断增长的经济和军事实力相称的日益自信的世界观。这预示着在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与中国日益扩大的地区影响力之间将出现新的竞争,这些竞争可能产生溢出效应,并影响东亚地区次级国家的安全利益。

本文聚焦韩国和新加坡,分析其作为国际关系中的“弱维持现状国家”,如何在与美国保持安全伙伴关系的同时与中国的经济关系保持平衡。“弱维持现状国家”是兰德·施韦勒(Randall Schweller)根据权力水平和对现状的满意度划分的四种国家类型之一,即强维持现状国家、弱维持现状国家、强修正主义国家和弱修正主义国家。当谈及维护和建立亚太地区的安全秩序时,现有文献主要将弱维持现状国家视为边缘角色,而将冷战时期的俄美地缘战略竞争和后冷战时期新兴的中美竞争确定为现状秩序的决定因素。本文认为,弱维持现状国家能够在维护和建立“地区秩序”方面发挥影响,其中“地区秩序”被定义为“地区安全复合体内的冲突管理模式”。

本文以韩国和新加坡为对象进行分析,这种选择基于其独特的地缘战略环境和其应对中美关系最新趋势而不断演变的外交政策。尽管两国都重视与美国的安全伙伴关系,但它们都担心与美国关系过于紧密可能影响与中国的经济关系。韩国和新加坡分别在与中国和美国的双边关系上保留了一定的外交灵活性,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中美地缘战略竞争,因此韩国和新加坡都能够利用其在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中的地位来增强其特定的安全利益。

弱维持现状国家在国际关系中的位置及其位置性权力

结构现实主义将“弱国”描述为对安全架构几乎没有影响的国家。弱国被视为秩序接受者,主动适应大国设定的秩序。在权力分配变化期间,弱国可能选择加入针对主导国的制衡联盟(balancing coalition),或者倒向主导国加入针对其他国家的追随联盟(bandwagoning coalition)。然而,弱国的结盟行为对整个体系结构的影响微乎其微。换言之,弱国要么以维持现状为导向,要么是无足轻重的弱修正主义国家。然而,这些观点已受到越来越多的挑战。近期研究强调,弱国可以在维护和建立地区秩序方面发挥更积极的作用。弱维持现状国家可能更倾向于延续现有秩序,但它们对当前秩序的偏好可能会有差异,这取决于其对当前秩序应该如何发展的看法。

在后冷战时期,弱维持现状国家有更多影响现有秩序的空间。随着世界变得更加全球化以及意识形态冲突的褪去,相互竞争的国家网络之间并不总是由对抗关系主导。安全网络之间的经济和政治互动可能会增加,以互相适应,同时达到平衡。在这种情况下,弱维持现状国家越是处于填补网络真空地带的位置,其对该网络中的主导国家就越有价值。如果处于连接两个相互竞争的网络的位置,弱维持现状国家对两个网络中主导国家的价值可能会更大。因此,其政策选择可能会对这些主导国家正在寻求塑造和维持的地区秩序的某些方面产生影响,并使网络变得更具对抗性或合作性。

亚太国家也不例外。亚太国家如何与中国和美国互动,关系到中美地缘战略竞争的发展。作为“弱维持现状国家”,美国的盟友和伙伴倾向于维持现有的美国主导秩序,但它们也在该秩序如何演变的偏好上存在分歧。因而这些国家试图在美国主导的网络中运用自己的地位,将自己的愿望融入到美国主导秩序的发展中。

韩国作为中等强国的经验

鉴于亚太地区安全环境的新发展,韩国现在很可能在地区硬安全议题(hard-security issues)上施展中等强国外交。事实上,中美战略竞争为韩国提供了一个在其中有机会扮演中等强国角色的环境,例如在朝鲜问题上作为调停者和搭桥者。

1. 韩国在美国主导网络中的中等强国地位

由于注意到地位、行为和身份路径在定义中等强国时的弱点,一些学者注重衡量一国的网络能力。他们认为应在体系结构的背景下而非根据国家的属性来定义中等强国,因为一个假定为中等强国的国家表现出的特定行为反映了该国家与网络内其他国家联系的模式。网络理论赋予中等强国以掮客(broker)、调停者(mediator)和搭桥者(bridger)的角色,这三个术语通常意味着连接网络中其他脱节的参与者。但网络理论只为中等强国分配了有限的角色。

越来越多的文献意识到中等强国能够在传统安全领域发挥影响力,尽管其影响力与大国相比较小。这些中等强国处于一个独特地位,它们虽未强于大国,但在地区安全架构中仍然具有发挥影响力的重要地位。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仅仅接受超级大国的口号;相反,鉴于其并非不显著的实力指数和在该地区的重要性,中等强国具有一定的外交政策自主权和影响力。

2.韩国在中美战略竞争中的策略

韩国利用中美战略竞争的一个例子可以在中韩关系中找到。韩国一直试图利用其在美国主导的安全网络中的地位,劝说中国改变对朝鲜的态度。韩国对外政策精英也认为,没有中国的支持,实现朝鲜半岛和平的可能性很小。韩国在朝鲜问题上掌握的位置性权力来自这样一个现实:美韩关系对美国来说是美中关系的一个次结构,而中朝关系对中国来说是中美关系的一个次结构。

作者认为,美国希望韩国全力支持其将美日和美韩联盟联系起来的尝试,并作为联系亚太地区所有美国主导联盟的大局的一部分,而中国将美国主导联盟的相互联系视为遏制行为。换言之,韩国在中美之间的政策选择会影响美国主导的美日韩安全次级网络的可行性和形成速度。当韩国认为中国可以影响朝鲜的行为时,韩国会考虑中国的安全立场。这表明韩国对中朝关系是被动的,但其可以发挥位置性权力,尝试劝说中国在一些有针对性的议题上采取有利于韩国的行动。

作者认为,韩国能够在中美地缘战略竞争中通过一定策略增强其安全利益,它既没有简单地制衡中国,也没有简单地追随美国。韩国前总统朴槿惠表示,韩国应该追求所谓的“和谐外交”,即韩国应该加强美韩联盟,将其作为韩国安全战略的支柱,同时与中国发展战略伙伴关系。

新加坡作为小国的经验

与韩国一样,新加坡在不断加剧的中美竞争中也面临着艰难平衡。一方面,新加坡长期依赖与美国的安全伙伴关系,美国是其主要的武器供应商,并在新加坡面临无法应对的安全挑战时成为潜在盟友。另一方面,新加坡也对其不必要地卷入美国日益关注中国的行动中的可能性持谨慎态度。

为应对在中美竞争中平衡的挑战,新加坡采取了一种在中美之间保持“等近”(equi-proximate)外交的政策姿态。“近邻”(proximate)反映了新加坡努力确保其成为世界舞台上所有关键参与者重要的地缘战略枢纽。同时,通过强调“平等”(equal),该战略还寻求确保大国在维护新加坡周边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方面都有平等的利害关系。如此,新加坡将自己定位为对冲任何一个试图主宰该地区超级大国的国家。新加坡试图通过结合软实力和在必要时追随一个超级大国的默示意愿来行使这种位置性权力。

1.新加坡在美国主导网络中的小国地位

肯特·凯尔德(Kent Calder)引入了“全球政治城市”的概念,将其作为国际关系中的关键地缘战略位置,在此“多个管辖区域的政策不仅受到当地国家政府,也受到外国政府和跨国行为体的影响”。全球政治城市具有三个特点:第一,它们是国际政策辩论的政策中心;第二,它们是政治外交共同体,拥有影响世界事务的实体网络;第三,它们是处理关键地缘战略信息的战略信息复合体。虽然二十世纪的国际关系由民族国家主导,但二十一世纪有影响力的全球政治城市的日益突出为小国在全球化世界中行使软实力提供了机会。

鉴于新加坡相对较小的领土限制了它积极参与大国政治博弈,这个城邦在国际关系中享有独特的地位。第一,大多数大国认为它比其他主要国家的地区野心更少;第二,它更令人信服地被“志同道合”的小国视为地区安全中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第三,由于缺乏地缘战略腹地,它需要在制定外交和安全政策时运用远见、敏感性和长期规划。

2.新加坡在中美战略竞争中的策略

作者认为,正如之前韩国的案例,尽管新加坡是一个弱维持现状国家,但其能够在中美地缘战略竞争中通过一定策略提高本国安全利益,它既没有简单地制衡中国,也没有简单地追随美国。一方面,新加坡一直通过加强与美国的安全合作,以“软对冲”的姿态应对中国的崛起。这种软对冲基于与美国的安全合作,包括联合军事演习和行动,以及为美国军事需求设计的军事基础设施建设。另一方面,为了缓解中国的担忧,新加坡已发出信号,表示其与美国的安全合作程度是有限度的。

结论

作者认为,韩国和新加坡虽然是弱维持现状国家,但可以通过在中美地缘战略竞争中的策略选择来最大限度地实现其安全利益,因为它们在大国竞争中对中美而言都是重要参与者。韩国和新加坡的经验表明,弱维持现状国家不一定是大国关系的无助旁观者。通过将自己定位为地区和平与安全中负责任的利益攸关者,他们能够向中国和美国传递双重信息。作者认为,中美战略竞争既可能给弱维持现状国家带来危机,也可能给其带来机遇。前者指他们将被迫在安全利益和经济利益之间作出选择;后者指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安全政策包括其建立安全网络的战略是否成功,将取决于弱维持现状国家如何以及在多大程度上与美国合作。换言之,它们可以利用其合作水平作为一种杠杆。作者认为,弱维持现状国家也需要加强彼此之间的安全合作。如果它们作为一个整体协调安全政策而非单独行动,那么它们可以更有效地在美国主导的联盟网络内施加某种形式的“位置性权力”。这就是为什么它们应该超越对非传统安全议题的关注,扩大安全合作以覆盖传统安全议题。

译者:陈思涵,国政学人编译员,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硕士研究生。

来源时间:2022/7/23   发布时间:2022/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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