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仁伟:美国大选将如何影响中美关系?

作者:黄仁伟  来源:盘古智库

  导读北京时间9月27日上午,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与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进行了首场总统选举辩论。据分析,首场辩论会将对六星期后的大选结果产生关键影响。

  在6月举办的香山全球智库论坛中,《光明日报》理论版副主编王斯敏对上海社会科学院副院长黄仁伟进行了专访。

  谈及美国大选对中美关系的影响,黄仁伟表示,无论希拉里还是特朗普上台,均会对中美关系产生一些负面影响。希拉里会在保持总体情况的基础上,对中国的弱点展开攻击。而特朗普并不会如他所言大幅变更美国战略,他的行为还是会受到共和党智库及前官员的约束。至于中美关系的大局,还不至于被搅乱,美国虽然承受不了中国快速崛起的局面,但也深知搅乱中美关系对美没有益处。纵观中美关系的变化,尽管短期内负面力量有所上升,但就长期而言,正面力量依然会占据主导地位。

  对话Time

  美国大选将如何影响中美关系?

  记者:黄院长您好,我们都知道,今年是美国的大选年,大家非常关注美国的大选的走势,您是我们中美关系的专家,在您看来,中美大选,您对它的预测是什么样的,您觉得他对中美关系的影响会是什么样的?

  黄仁伟:今年的美国大选是比较特别的,因为它有几个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候选人产生,就是唐纳德·特朗普,唐纳德·特朗普的出现,实际上是美国社会结构和整个美国国内的矛盾发生一个重大变化的一个象征。怎么说呢?就是他反映了美国白人中产阶级严重的不满,白人中产阶级整个地位在下降。他们认为,由于大量移民进来以后,白人的主体地位削弱了,收入也减少了,这是一个不满。第二个不满就是2008年金融危机后,财富继续向金融巨头集中,中产阶级的财富继续在减少,这也是不满。第三个就是美国承担了过多的世界的义务,把他们的财富很大一块用在国外,所以这样白人不满,就集中在唐纳德·特朗普的表现上。所以他讲了很多跟现在的主流话语不一样的话,精英们都不认可的话,但是,民意认可、选票认可。所以这就出现了一个怪现象,这个人不应该上来的,结果票数很高。那么另一个跟他有点相似的是民主党的桑德斯,桑德斯也是代表中下层的不满,那么他是从左的方面能够制度化,美国民主也不行了,美国市场也不行了,这个制度要根本改变,他从左的方面反应不满,唐纳德·特朗普从右面方面,出现了这么两种力量。

  现在来看,希拉里在民主党胜出,唐纳德·特朗普在共和党胜出,已经定局了,民主党和共和党谁两个候选人谁会胜呢?还是非常有不确定性的。那么多数美国的精英已经开始把注意力都放在希拉里身上,他们认为她至少是可预测的,她不会对美国的大的结构、大的战略、根本的改变,根本的动摇,所以不管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上层都支持。但是很有可能,两党的下层都走到唐纳德·特朗普这边。所以这就造成了,很可能,虽然看着媒体的话语权在希拉里这边,但是票数肯定到唐纳德·特朗普这边。但是今天来看,希拉里已经等不急了,所以她已经开始全面向唐纳德·特朗普发起进攻,想改变舆论的潮流。所以唐纳德·特朗普既不懂国家政治、也不懂国际政治,随便乱改,造成美国核心利益的损失。这是选举的情况。所以我们说,谁当选还是不确定的。

  但是,对中美关系来说,两个人的当选,对我们都有一定的负面影响,希拉里是重返亚太再平衡的发起人,所以,整个奥巴马的亚太政策是在希拉里的基础上发展的,所以希拉里要是进了白宫,她会把这一套更加坚定地推进,所以这是一个。第二点,希拉里在意识形态、在价值观、在政治体制这些方面,她是非常强硬的,所以,她会加大对中国的制度和价值观的批评。所以这两个方面,一个在亚太对中国进行围困,一个在中国内部进行供给,像昨天,他们就对类似问题,国务院发言人公开说,所以这两种倾向都会加强。那么中美关系已经出现的问题还会增加。但是,希拉里也知道,她不能走得太过头,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当过国务卿,她对中美关系是了解的,她的丈夫克林顿对中美关系维持了很长时间,所以,她在总体不变的情况下,对中国的弱点展开攻击,这个是基本的方向。

  唐纳德·特朗普要当选的话,他也不会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把美国的战略全改掉,最后他要依靠共和党的智库、共和党的前官员,他们还是要保持美国的大的战略。但是他对减少对美国盟国的义务,但他减少美国盟国义务,不等于对中国减轻压力,比如说,他主张让日本韩国在亚洲承担全部的经费,然后甚至于可以允许他们搞核武器,有就是说美国要是从亚洲往后撤,一定要让日本、韩国对中国有更大的抗衡作用。所以这样一来,实际上我们亚洲国家之间的矛盾会加大。所以这两个人,不管谁上台,我们都会看到有一些过去没有的矛盾。但是,中美关系的大局还不至于被全部搞乱掉,美国人也是知道,乱对美国没什么好处,但是他们承受不了中国上升太快的局面。大概是这样的。

  中美关系的负面力量在上升吗?

  记者:您也说到了,美国承受不了中国上升太快的局面。现在西方大国的确对中国的和平崛起一直以来是很忌惮的心理,非常的紧张,而您,我们也知道,是和平崛起的首要的提出者。所以我们想请您谈一谈,您觉得到今天为止,我们应该怎么样对待西方国家的忌惮和紧张?怎么样化解?

  黄仁伟:是,这还要回到中美关系上来看,因为所谓的对国际秩序的挑战,美国认为首先是对美国的话语权的挑战,或者是对美国制订的规则挑战。所谓秩序就是谁领导,谁制定规则,这就是秩序。如果美国奥巴马说了,如果这个规则是中国制定的,那就是以后就不是美国领导下的秩序,所以他们很担心。所以,美国现在在对华关系上、中美关系上,出现了五种比较大的负面的力量,或者说负面的因素。

  一个是意识形态的因素,就是加大对中国的意识形态、政治体制的攻击,这是一个。第二个是地缘政治因素,就是在中国作为,拉一个,不叫反华包围圈,但是是共同对付中国的一个准联盟,甚至于加大其中的军事因素。第三个,在市场竞争方面,对中国增加障碍,增加不公平的竞争因素,在技术上更加遏制,不给中国转一些先进的技术。第四个,就是在重要的国际问题上,不像原来那样,要合作有合作。最后一个,领导人的个性有很大的变化,他们认为中国的领导核心现在抛弃了韬光养晦,是一种进攻姿态,

  但是他们的希拉里也好、唐纳德·特朗普也好,他要比原来的奥巴马、小克林顿更加对中国有攻击性。所以这五个因素会带出其他西方盟国朝着这方面走。实际上,他们已经为防止这个秩序权力转移在全面的部署。

  但是,我们也看到,美国对中国政策里面,或者对华关系里面,一些新的积极因素也在进行,但这些新的积极因素,总体上还是会忽略的,很多人看不到,或者看到了也无所谓。

  第一,中美经济关系过去是贸易为主,现在是投资为主,中国对美国的资金越来越重要。过去是中国对美国的商品出口很重要,这还是重要,但是中国对美国的投资,对美国更重要。所以现在美国说,哪天突然投资都没了,那么他受不了。这里包括很多财政的债权、股市、美国实体经济的投资、房地产的投资等等。

  第二个就是美国州政府、地方政府成为推动中美关系的纽带,因为州政府非常务实,哪个州中国投资多了,哪个州经济就好,就业就多,州政府的得票率就高。所以现在州政府成为中美关系中的正面力量,这种情况是过去没有的。

  第三个,就是文化、教育、科技领域出现大批和中国合作的力量,特别是美国的大学校长,现在他们不能忍受中国学生都不去美国,主要来源就是学费,所以前些日子在阿拉伯开一个会,来了一批美国顶尖大学的校长,都是积极推动中国文化交流的。

  第四个就是全球治理。世界上大的问题,没有中美两国的共识,没有中美两国的合作,都解决不了,气候治理、巴黎峰会、G20都是这样的。中美要是不合作,世界问题一个解决不了。

  第五就是地区热点,朝鲜半岛,像阿富汗,像伊朗核问题,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冲突,甚至包括荷兰,这些问题中美都要合作,中美不合作,美国一家谁也解决不了。

  所以这么多问题,一面是负面的力量在上升,一面是正面的力量也在慢慢地上升。哪个力量更大?我看是后面的,短期的负面力量大,长期的正面力量大。短期的负面力量基本上是冷战思维、霸权思维、美国的单边思维,长期的,基本上是当代的二十一世纪的全球思维、共同安全、共同合作。所以,这两种思维,其实代表了两种世界秩序,是旧秩序还是新秩序,旧秩序就是美国用盟国体系遏制中国,新秩序就是中美合作把世界治理好。所以这两个秩序,我们如果大家心平气和地静下心来思考的话,后一种新秩序肯定会比旧秩序更有生命力。

  智库在全球治理中可发挥怎样的作用?

  记者:您说了这个趋势的确是这样。那么,您觉得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我们想把这个局势往好的方向去推动,让全球治理变得更加健康的话,智库在中间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黄仁伟:中国智库也好、美国智库也好,其实我们智库之间可以谈的问题非常全面、非常深刻,我们可以谈严重冲突问题,也可以谈长期的合作问题,谈冲突问题,不是为了冲突,而是为了把冲突减少、控制,最后消除,谈合作问题是为了扩大、为了深化,为了把它体制解决好。所以,双方的智库都会有各种各样的Idea把这些东西提出来。

  那么我也看到,其实美国智库最近一段时间是没有讨论长期问题的,都在忙,我在帮哪个候选人,所以现在候选人两个都出来了,他们迅速地在向两个候选人方向集中,民主党的、共和党的,因为你支持了他,将来他进白宫,就把你带进去了,所以他们现在忙这个。同时也在考虑中美关系的未来,所以,现在来说,中美智库都在忙最近的一到两年时间,一到两年为什么呢?这个叫过渡期,就是老的白宫到新的白宫,差不多从现在开始到明年,就是一年过渡期,这是一段,现在这一段谁也说了不算,但是,大家都防止出问题,所以在过渡期,主要的任务是控制局势出问题。

  但是,他们到明年六七月份,基本定居了,班子也有了,人也有了,还不算数,中国进入十九大前的筹备,要到2018年的年终,基本上十九大的过渡也结束了。那么美国要看中国过渡到什么程度,他制订什么东西,中国人要看美国白宫进去以后出什么招儿,我们接招。所以等于过渡期还要加一年,也就是说从2016年的年中到2018年的年中,差不多有两年的过渡期,这两年的过渡期是很关键的,因为你一不小心,某一个爆发点就触发了,你本来可以不发生的危机就发生了,所以这个时间点,因为双方权力都在过渡当中,很多东西可能没人说了算,就某一个局部、某一个部门他自己就做了,就定了,从局部来说,很可能是合理的,或者说他就可以下这个决心就这么做了,但是从整体来说,会像在南海问题上这种协调就危险了。所以这样的话,智库就有责任在整个两个决策部门都在过渡阶段的时候,智库要及时通气,及时把自己的意图告诉对方,也更加深刻地了解对方的意图,把有些话提前说出来,提前告诉你。这就是第二个作用。

  同时,某种程度上,也要借助媒体,把这个话在媒体上说出来,这样也可以使有些东西比较快的到达高层,大家从媒体、从智库那里得到了一些新的信息,很快高层的有些情况就可以知道。那么实际上,双方智库也都在做这样的工作,也都在组织各种各样的团队进行多方面的交换意见。所以,我说,一是中美关系的长期趋势里头有两种趋势,一个是短期的两年过渡期,需要保持稳定,所以智库在这两个方面都有很多事可以做。

  中国智库评价有哪些新变化?

  记者:对,的确是这样,我们刚才谈了中美关系,谈了智库在全球治理里的作用,长期短期。现在我们还关心的一个问题就是,中国智库的评价。我们知道,上海社科院在做这个工作,那么今天也已经是有新的进展,您介绍一下今年我们智库评价工作的一些新的气象、新的变化?

  黄仁伟:好,我们已经做中国国内智库排名已经三年了,那么,三年下来才有一些影响,一个就是不管国际国内大家知道,中国主要的智库有哪些,它们的总体实力、能力和地位有什么样的先后次序。同时,结合国内排名与麦甘的全球排名,把中国智库推到世界智库的行列中去,基本上这三年下来,就形成了大的框架,那么,同时,它也带动了国内更多的智库人开始评论,所以现在有各种各样的评估指标,有点像大学评估类似不一样的排名,这也是各有各的特点。

  第三个,三年下来,我们又逐渐发现,这个指标体系有很多需要补充修改完善的,因为这个指标体系最初是跟着麦甘的指标体系改造过来的,很多是美国或者外国的智库的功能、影响力来判断国内的,评比方法以海选为主,所以评出来的结果不免有些不符合实际,所以,现在我们开始逐步地朝着定义有符合中国特点、有中国实际的方向发展。今年我们可能调整的方向是,一个就是中国的智库有不同类型,不能放在一个尺度上评价。比如说,国家级智库和地方级智库,这两种智库,地方社科院和中国社科院,地方发展研究中心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放在一个天平上比,肯定没有办法比的,没有可比性,功能不一样、掌握的信息渠道不一样,决策的通道不一样,所以影响力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改变了一下,就是党政军国家级的和党政军地方级的,社科院有谁,发展研究中心有谁,分两个团体。那么,第三种,是非体制内的,就是社会民间市场涌现出来的新智库,又叫民间智库、社会智库,这里有一点,他们也不能跟体制内的官方传统的智库放在一起比,他们有很大作用,但是,你说,人数、成立的年限、资金的来源都不一样,这一比,好象民间智库根本没办法比,但是他们之间可以比,所以这又是一个类型。

  还有一种,比所谓的民间智库还要小的,就是完全性的智库,有一点像谷歌里的新三版,按照我们来说,我们有三年以上的国内竞争力,很多就是在国家提出高端智库建设以后,这一两年冒出来的,但是他们,我们直接给他们定位,不做判断,但是,列名单,列上三年名单了,可以进排名。至少列名单也增加他的知名度,那它的资料、数据就慢慢引进来了,逐渐逐渐,三年内,就像创业板,它三年起来了以后,就进主板。所以,给他们一定的机会,小,但是发展快,这样也算一种。所以这是一个排名的分类,分类更加务实,更加实事求是。第二种就是专业分类。经济类的、社会类的、国际类的,分布更加合理。因为,不同的专业领域的智库,要放在一起排,也会不合理,它的影响力,有的就在媒体上打,有的就是在政府内部渠道,有的就是在国外影响力大、在国内影响力小。反过来,在国内影响力大的,可能在国际影响力小。因为它研究的重点不一样,大家关注它不一样,所以,像有好多我们国际问题的智库,在国际上排名都比较强,但是在国内排名涉及不到,就在后面了,所以,看出来,就是研究领域不同,排名的内容也不一样。那么,第三个改变的就是,海选和专家选和有关的决策部门的意见,三者结合。原来海选为主,海选占了百分之八九十的权重,现在这三个,海选还是要有,比如说百分之五十,那百分之五十要专家和决策部门权重要放进来,这样,三种意见全部加起来就可以。所以这三个,肯定是今年的改进,如果这三个改进了以后,我想,这排名的内容会有大的不同。加上,从去年开始,有了25家高端智库,以它们作为标杆,它们作为标杆以后,对它们进行分类及指标的重新调整以后,它们的排名怎么样,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内容。

  记者:会把这25家单独拿出来排一个吗?还是说会放在整体的智库里面去排?

  黄仁伟:是,这就是一个问题,因为这25家是高端智库,管理部门,也就是中宣部确定的,它和社会的评选指标肯定是不一样的,它有些很年轻、很小,但是已经进入那25家了,像复旦中国研究院,还有别的。像有些中国很资深的智库就没进。所以,这25家本身是有不同的影响,第二,25家也正在制订一个指标体系,这指标体系是内部掌握的,我们也参与这个体系的制定,但是我们不帮它排名,我们只是把这个指标体系做出来交到管理部门,管理部门做它内部的评定。但是这个有一个好处,它有三年实验期,在25家里头可以找出三年实验期的变化,还可以为第二批、第三批进入高端智库做一个实验,就是如果这个指标比较合理的话,那么第二批、第三批挑选的时候,这个指标就可以用。

  记者:这样也是合理的做法。

  黄仁伟:指标不是绝对的,但是有时候,就像高考分数,不能反应一个人的才华,但是没办法,你还得要高考。

  记者:好的。谢谢您。

来源时间:2016/10/2   发布时间:2016/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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