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透记者：中国媒体输在哪？

作者：阳歌，刘静雯  来源：上海观察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在对马航失联报道的这场新闻战中，中国媒体与CNN、美联社、路透社、《纽约时报》、法新社等百年老店相比，差距明显。路透社大中华区前首席记者阳歌为《上海观察》撰文，介绍他的老东家如何获取一手独家新闻。其中不少观点，值得国内媒体人思考。

　　失联的马来西亚航班MH370占据中国媒体头条已逾一周之久，之所以如此牵动人心，是因为该航班本应飞往北京，加上239名乘客及机组人员中，超过半数为中国人。然而，尽管中国对该事件高度关注，中国媒体却几乎完全依靠外国媒体获得事件的最新细节，然后才发表官方信息。

　　每天，路透社、美联社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等国际知名媒体总是先披露一个事件版本的最新细节，不久后又宣布事件的调查出现了离奇的逆转。

　　看到这些，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中外媒体的表现如此迥异。但作为一个与中国记者有着丰富合作经验的前路透社记者，我对此情形毫不吃惊。

　　一份全国性报纸于本周一发表的一则报道，是典型的中国媒体“原创”新闻稿。该报道囫囵吞枣地摘录外国媒体挖掘的重大最新特讯，偏重事件的细枝末节。虽然报道内容很有意思，但主要是回顾性的信息——都是3月8日马航失联后数天，马来西亚发布的不实报道和错误信息。

　　这类报道反映出，马来西亚发布新信息之低效。同时，此类报道还凸显出中国媒体通过自身渠道获得信息的能力不足。

　　当然，中国并非缺乏自己的全球媒体。新华社作为中国媒体的突出代表，在世界各地拥有几十个办公处，有数百名记者编辑为其工作。但即便拥有遍布全球的规模，恕我直言，新华社及其它中国主要媒体，仍与路透社、《纽约时报》和《金融时报》等国际媒体相去甚远。

　　我在西方曾做过将近20年的记者，其中有超过一半时间是在路透社工作。在那里，我逐渐认识到建立消息来源的人脉、赢得消息提供者的信任是记者最大的挑战，同时也是最大的资本。建立人脉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许多因素。

　　首先，你必须走出去，认识对的人。这往往需要你参加会议与活动，尽管这些活动可能不会成为你发文报道的原材料。这种做法在路透社相当平常，为了鼓励人脉构建，路透社给记者们报销在建设新闻来源过程中所花费的出租车费、餐费和其他开支。

　　相较于报道的数量，路透社更看重质量，它没有每日交稿的定额，免除了记者的压力。

　　与路透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多数中国媒体对他们的记者要求极其严格，却十分抠门。大多数记者不能报销参加活动的费用，即便获得了消息来源。于是，许多中国记者被鼓励去挑选那些能提供丰厚红包的活动——这样的做法也许会让他们多赚点钱，但却鲜少能建立起与优秀新闻来源的联系。

　　由于会议一般提供不了可构成新闻报道的材料，因而记者也赚不到稿费，而中国记者的报酬大部分来自其文章发布后所得的稿费。这样的制度，降低了记者寻找新消息来源的积极性。

　　保护消息来源也非常重要，毕竟官员们都不想因为透露敏感信息而惹祸上身。因此，路透社有严格的政策，允许报道敏感事件的文章采用匿名消息来源，同时该政策要求记者们把消息来源是谁告诉他们的编辑。

　　这样一来，编辑可以判断消息来源是否足够可靠，能否作为报道的基础，同时不透露消息来源的真实姓名。

　　其次，必须避免偏颇，这是路透社和大多数主要媒体的中心原则。显然，完全避免偏颇几乎不可能，但是路透社的记者受过训练，他们一直尽可能追求公平，展现事件全貌。相比之下，许多人认为中国媒体，特别是中央媒体，政治正确往往比报道的公正平衡更为重要。

　　以上偏见，可能会使中国媒体的可信度受损，因为读者们不相信他们读到的是真实的事件。这种看法，也使得重要消息提供者不愿意与中国的记者交谈，因为他们害怕自己提供的消息会为了“顾全大局”而被任意篡改。

　　这样的抗拒心理，可能正是中国媒体无法从马来西亚官方获得消息的一大原因，因为他们担心自己所说的话会为了适合中国的意图而被篡改。

　　最后一点也很重要，路透社等主要媒体的新闻搜集团队都吸纳当地人才担任重要成员。我所工作过的每一个路透社站点，至少一半记者是当地人，有时比例甚至更高。吸纳当地记者对于报道当地新闻至关重要，因为他们不仅了解当地，而且还有文化和语言优势，这往往能让当地的信息提供者在与他们交谈时感到更加自在。

　　相比之下，虽然中国媒体驻外机构已经开始雇用一些当地职员来协助进行每日的新闻搜集，但众所周知，其海外驻点的大多数记者还是中国人。

　　所以，鉴于中国媒体有面临如此多的障碍：缺乏消息来源、缺乏信任以及缺乏当地雇员，中国记者在MH370失联事件中未能斩获多少一手可靠信源也就不足为奇了。

来源时间：2015/8/17   发布时间：2015/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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