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中国的“软实力”？

作者：马科斯•特洛吉  来源：FT中文网

　　一个月前，在自斯大林(Stalin)时期以来莫斯科红场举行的规模最大的阅兵式上，一位外国嘉宾与阅兵式上展示的令人生畏的武器一样吸引了世人的关注。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领导了此次庆祝俄罗斯人所称“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的纪念活动，他身边的是与他志趣相投的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

　　普京希望习近平的出席将象征着一个新的多极世界秩序，中俄两国将在其中发挥领导作用。最终，俄罗斯的战略思维继续认为，军事和地缘政治实力优先于、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一国的财富和威望，自俄国沙皇时代以来，俄罗斯一直这么认为。

　　中国没有理由反对俄罗斯如此觊觎权力。中国将强大且野心勃勃的俄罗斯视为又一个掩护，它可以让美国担忧并花费巨大外交努力。随着美欧准备对俄罗斯实施更多制裁，机会之门对中国敞开，让中国既可以利用俄罗斯的矿产和能源，又能就涉及重要的欧亚大陆的问题对俄罗斯施加影响。

　　然而，尽管中国可能会纵容俄罗斯提出的“新多极秩序”的理念，但中国对于“多极”的意义有着自己的看法：即排他的权力共享集团——两国集团(G2)，美国和中国居于核心。中国认为，美国正在衰落，而中国在壮大。尽管中国最高领导层很少表达这种看法，但人们越来越能从中国政府以及商业精英的态度和世界观中感受到这一点。

　　直到最近，中国一直对自己有着非常清晰的计划：通过强调出口的经济模式以及大量储蓄和投资的累积，实现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快速增长。中国还对精英应发挥的作用提出了清晰的概念：在民主氧气稀薄的环境下推动社会经济效益，并积极致力于提高中国在经济、科学以及技术方面的竞争力。

　　中国还明白自己希望“从世界”得到什么，并努力适应全球状况，而中国的注意力不会从竞争成为超级经济强国分散到别处。

　　一方面，中国从来不欢迎他国复制其社会经济模式。最终，效仿中国就是与中国竞争。另一方面，只要中国认为其地缘政治势力范围没有面临挑战，中国就对如下这种政治战略框架感到满意：该框架不迫使中国加入海外的临时军事同盟，哪怕是由联合国安理会(UN Security Council)授权的。

　　然而，如果中国草拟了一份详细的超级大国计划，那么其中缺失的一项重要内容是中国希望“为世界”做什么。中国对于世界应如何构建以及如何正常运转缺乏结构清晰的看法。世界秩序应如何发挥作用以及中国在打造这种秩序中的作用，正越来越多地渗透到中国的外交措辞和行动中。

　　美国在“硬实力”(其毋庸置疑的军事领先地位)和“软实力”(支持市场经济及代议制民主的传统但陈旧的言论)之间摇摆，中国则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G2中的“利基”所在：通过巨大的经济实力在全球打造战略合作关系。

　　中国的经济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执行贸易国战略的非凡能力。这使得中国参与国际经济关系不同领域的方式出现了明显的不均衡。中国在全球贸易中的重要地位(2013年，中国成为全球最大出口国和进口国)，并没有使中国成为同等重要的基础设施融资、外国直接投资或信贷供应的来源国。但这一点正在发生变化。

　　如果把中美目前的贸易和投资状况进行对比，会清楚地体现这点。中国年度外贸总额达4万亿美元。美国的贸易额大致相同，为3.9万亿美元。从海外投资存量来看，两国仍存在巨大差异。从吸引外资的角度来看，2014年，中国取代美国，成为外国直接投资的主要目的地(中国吸引外资1280亿美元，美国为860亿美元)。但从对外直接投资来看，两者的差异仍然明显：2013年，美国为6.5万亿美元，中国仅为6140亿美元。

　　然而，趋势是两国差距将日益缩小。过去10年，中国的海外非金融投资存量增加11倍，同期，美国仅增加四分之三。与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一样，中国正在海外大举收购企业和房地产。中国正斥巨资投资能源，并在获得许可的情况下，对土地、矿产资源以及农业领域大举投资。中国的足迹遍布全球。尽管中国的投资在非洲特别明显，但过去10年，从投资总额来看，中国的主要投资目的地是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和巴西。

　　中国明白，其高调的海外投资引起了世界的极大关切。投资目的地的当地商界担心竞争和去工业化。当地政府对可能丧失对自然资源的主权相当敏感。工人不喜欢中国人管理企业的所谓粗暴风格。

　　中国想出了一种巧妙的方法，来解释为何其投资者角色的扩大代表着发展中国家的机遇。除了海外的政府和私人投资，中国官员还经常把中国主导的一系列新的经济安排(例如“金砖银行”(Brics Bank)、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或者丝路基金(Silk Road Fund))称为“中国版的马歇尔计划”。

　　普京领导的俄罗斯倾向于认为，如果西方大门对其关闭，俄罗斯与中国的合作将为俄罗斯敞开其他的大门。非洲也认为，与中国合作便能克服其巨大的基础设施和工业化挑战。实际上，如果我们对中国总理李克强最近的南美之行下一个结论的话，那就是中国决心将影响力远远投射到其亚洲邻国以外。

　　中国对于其他新兴市场的态度，几乎与欧亚或拉美政治人士所梦想的所谓“南南团结”毫无关系。这完全是中国的国家利益恰好与发展中国家的融资需求一致。

　　自邓小平上世纪70年代末提出的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明显采取了“要事第一”的战略。在军力变得强大之前，中国希望通过增强经济实力建立优势地位。地缘经济优先于地缘政治。把宣扬中国的价值观作为扩大其全球影响力的方法，从未真正成为中国的选择。

　　中国的影响力由经济实力推动。对于中国的政策制定者而言，“软实力”完全关乎金钱的力量。

　　本文作者是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金砖国家研究中心(BRICLab)主任，教授国际事务

　　译者/梁艳裳

来源时间：2015/6/18   发布时间：2015/6/18

旧文章ID：4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