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世厅：南海三轨思路？

作者：欣予  来源：多维新闻

　　美国务卿克里(John Kerry)结束了为期两天的访华行程继续他的欧亚之旅，但外界围绕此前中美两国在南海问题上较量的讨论，显然没有因此而平息。

　　克里此访带有明显的“兴师问罪”意味。但北京方面却一反此前在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亚投行)问题上冷待美财长雅各布·卢(Jacob Lew)的做法，笑脸迎上克里，另外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外长王毅、国务委员杨洁篪以及中央军委副主席范长龙也连番会晤克里，展现高规格的接待。一直以来，北京对南海域外方美国频频介入南海始终抱有敌意，往往会以一种“与你何干”的强势姿态回击，为何此次中国方面如此礼遇克里?

　　且从范长龙要美国公正客观地看待南海问题，到王毅称“你不是吵架而来”，再到李克强赞赏克里对中美关系的贡献称其为好朋友，一系列言辞之下的潜台词已然凸显。中国要求美国对中国和菲律宾、越南的填海造陆一视同仁，在相当程度上是变相承认美国作用。中国什么时候到了要向美国要公道的境地?

　　克里前来“兴师问罪”反受礼遇

　　更令人不可思的是北京所展示出来的这样一种姿态与不久前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以及中国解放军海军司令员吴胜利传递出来的信息基本一致。

　　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5月11日称，尽管遭到莫名的质疑，中国不会排斥美国，仍然愿意在南海岛礁为美国船只提供服务，“将来如果他们船只路过那里，有需要避风，导航，各个方面的服务，我们还是愿意向他们提供”。而吴胜利则早于4月29日在同美海军作战部长格林纳特(Jonathan W. Greenert)进行视频通话时便指出，“欢迎国际组织和美国及相关国家在未来条件成熟时利用这些设施，开展反海盗等国际人道主义海上行动”。

　　回顾中美两国围绕南海问题展开的较量，北京以“域外国家不应干涉南海事务”频频“提点”美国，甚至直接将其拒之门外实乃常事，但是邀请美国共同使用新造军事基地，并主动向美国船只前往避风释放善意则是首次，这样一种从拒绝到欢迎的姿态迅速转变背后所传递出来的意思是什么?这是否意味着中国的南海政策已经开始转变?

　　当北京方面开始避谈美国作为“南海域外国家”，并要求华府在南海公正、客观、不选边，北京降低姿态接受美国在这一地区的“存在”就越发凸显出来。在2014年北京方面承认东盟在南海问题上“存在”，以此提出以双轨战略解决南海争端后，中国南海政策从“双轨思路”逐渐转为承认美国作用、与美国合作的“三轨思路”的态势似乎进一步明确。那么，真正促成北京方面此番姿态调整的究竟是何原因?

　　其一，“一带一路”海上破局等风来。

　　在国际战略层面一直不乏宏伟构想的中国，从解决自身经济成长趋缓的问题出发，进而提出了全新的战略蓝图——“丝绸之路经济带”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一带一路”)。其中，“丝绸之路经济带”拓宽至中国西部地区和西亚各国，“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则自沿海口岸延伸至东协十国。北京此举的根本目的是希望借此重新复兴中国汉朝开辟的古代东亚与欧洲之间的路上贸易通道——丝绸之路，一旦“一带一路”成真，不仅意味着欧亚大陆的整合，守成大国与新兴大国必将迎头相撞的困局或也将因此有了新的解决思路。

　　这样一种战略构想的指导下，北京方面近来先是借丝路基金首单落地巴基斯坦，实现了“一带一路”南线的开局。进而又通过对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白俄罗斯三国的访问，成功“拿下”俄罗斯总统普京，以其松口欧亚经济联盟对接丝绸之路经济带，打通“一带一路”北线。南北陆上通道皆实现突破后，当前横亘在北京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成为如何实现海上的突围。诚然，如果海上丝绸之路建设进展不顺，中国可以侧重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这方面成长的空间巨大，中国也能更好发挥主导作用。但海洋贸易作为中国对外贸易的主体，显然无法为陆上贸易所取代。在此过程当中，南海争端已然成为中国始终难以推进“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短板，令北京感知到了解决南海问题的现实紧迫性。

　　由于海洋争议的存在，以及与南海问题其它利益方存在战略互信缺失等原因，到目前为止“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并没有全面启动，整个建设规划只能采取由远及近的方式渐次推进，即先从印度洋和南亚国家入手，优先推进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西线，等真正形成了示范效应再慢慢往回建设、杀回马枪，并逐步到南海周边区域。也正是因为此，当前中国大力推进孟加拉国的吉大港、巴基斯坦的瓜达尔港、斯里兰卡的汉班托塔港等港口建设，无不回避了南海问题，不过从“一带一路”的最终目标来看，南海始终会成为北京绕不开的那道坎。

　　在此过程当中，着力于同东盟国家签订睦邻友好条约、推进中国东盟经济共同体，可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南海问题的最终解决提供基础，而与美国在南海“和解”则能够为中国与东盟关系有实质性推进争取时间。尽管美国一直被北京方面许为南海的“域外国家”，但从长久以来“倔强”地将美国推开，都并没有对南海问题的解决产生一丝一毫的助力来看，北京此刻邀美国至南海避风不仅是一种理性的回归，通过正视美国在南海的作用或也将为海上丝绸之路正式开启提供契机。

　　其二，避免中美误判、迎头相撞。

　　虽然美国一直以来都强调在南海纷争上不持立场，但仍会以所谓“航行自由”屡就该问题发声。而与2014年7月美国务院副助理国务卿富克斯(Michael Fuchs)首次提出了各方“冻结”当前行动的三点建议有着很大的不同，美国当前在南海的重心已从对中国在南海的“填海造陆”表达关切，这样一种外交施压转向军事强硬，甚至开始积极筹划介入和干预南海争端。

　　伴随近段时间以来中国在南海调门的提升，以及包括填海、勘探在内活动的持续进展，美国的南海政策进行了调整，并加大了插手该问题的力度。克里访华前夕，即有消息曝出，五角大楼正考虑向南海存在主权争议的岛礁海域派遣美军侦察机和军舰，确保南海的航行自由，考虑的选项之一是派舰机进入这些岛礁12海里海域以内。美国务院负责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拉塞尔(Daniel Russel)则进一步撩拨，美国致力于南海地区的航行与飞越自由，在克里访问北京时美方要让中国对此“毫无疑义”。另外，美国国防部新任主管亚太安全事务的助理部长施大伟(David Shear)也以就南海发声作为上任后的一把火，于5月13日指出，美国将继续维持在南中国海最强大的军事存在，并特意强调这是国防部在这一地区采取支持美国外交的表态。

　　南海问题无法摆脱美国的影响

　　美国如此急于在南海问题上提高调门、释放选边立场，一方面确有为即将举行的第七轮中美战略经济对话营造“氛围”的考量在内，并以此为自身在与中国谈判过程中增加要价筹码的。但若环顾全球，美国在处理乌克兰问题上乏力、中东全盘后退，均已宣告天下奥巴马的全球再平衡策略逐渐走向失败。奥巴马政府所力推的全面重返亚太包括三大支柱，外交上加强与盟友的关系并改善与敌对国的关系，军事上增加军事部署，经济上扩大美国影响力，在现实施行中却也因同盟关系裂痕重重、TPP谈判屡遭“拦路虎”，难在“军事一马当先”之外再觅他法。这样一种现实之下，奥巴马政府也急切希望借助进入南海来挽救这样一种“畸形”亚太战略，其中佯装派遣军舰等手段无不是为让中国在九段线、南海争议岛礁归属等敏感南海问题上的终极表态，从而为己身保持在亚太的长久存在谋措良机。

　　对中国而言，其之所以不愿意回应敏感问题，在某种程度上是因相关的准备工作尚未完成。为应对南海问题可能面临的更严峻挑战，中国仍需要一整套应对措施，但观其近些年来才一改以往的被动局面，其显然还没有准备完全。而当中国越来越多地强势在南海填海造陆甚至驱赶美菲军舰，中国的做法已经越来越多地引发美国的误判。曲中求直，改变对待美国的强硬抨击姿态也是增加双方互信、减少误判的一种方法。美国在南海的存在是无法避免的，此前中国处在弱势时，强硬回击是中国体现存在的一种手段，但是当中国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如何保证美国不会因此孤注一掷是个非常值得深思问题，中国现在选择和美国共存，和平共处是必然的选择。

　　其三，借力美国结束南海各自开发。

　　近年来，中国在南海诸岛的填海作业不断加速，施工岛屿的面积也在迅速扩大，进入2014年后，中国在南海诸岛的开发速度和力度更是有了极大的提升，永暑礁因填海造岛升级成为南沙群岛第一大岛，其它建设也渐序铺展开来。但正如华府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新公布的、摄于2010年至2015年4月30日的卫星图片所显示的那样，中国显然并非南海的唯一“开发商”。不仅越南在此进行了相当范围的填海造地活动，在西礁(West London Reef)将6.5万平方米海域填为陆地，在敦谦沙洲(Sand Cay)填出2.1万平方米，同时建造了一些军事设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南海声索国亦加大了蚕食南海的力度，就连日本这样的域外国家也希望借力美国实现共巡南海、从中分羹。

　　南海已然进入各自开发时代，且在这一过程当中，中国所要承受的损失毫无疑问最为严重。而若要想制止这样一种凭实力瓜分南海的状况，单凭中国目前自身的能力，显然无法做到的，借力美国则成为北京方面最佳的选择。从某种角度来观，东亚地区“安全靠美国、经济靠中国”的亚洲悖论(AsiaParadox)同样适用于中国同东南亚国家的关系。尽管中国与东南亚国家在经济合作上日趋紧密，公开数据显示，早在2013年中国和东盟贸易额达到4436.1 亿美元，中国连续数年成为东盟的第一大贸易合作伙伴，东盟也成为中国的第三大贸易合作伙伴。但以此相对应的却是，中国与东南亚国家在南海主权、领土争端等历史遗留问题上纠缠不清，严重影响到了中国与东南亚国家安全合作机制的构建、特别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跨国安全合作。

　　与之相对的则是，尽管包括菲越在内的南海声索国越发表现得不愿再跟随美国翩翩起舞，但美国对其的影响却不容忽视。近几年来，美国主要通过加强军事存在、与南海周边国家进行能源合作、参与地区事务三个渠道介入南海问题，其参与和建构新的南海多边安全机制构想更是已日趋凸现。20世纪90年代起，美国与东南亚国家签订了一系列条约和协议，构建多边安全机制，这不仅是美国亚太安全战略的重要依托，在南海周边国家内部也存在一些美国可以利用的条件。东盟各国在南海问题上大都推行“大国平衡”战略，奉行“留美制华”政策，即通过让渡一部分利益提升与美、日、印等国的军事和经贸关系，以牵制中国，力求建构多边“合作安全”结构，并致力于组织多边政治安全对话的区域论坛。

　　事实上，南海早已不再是中国和越南、菲律宾等国声索国的争端，而更多地成了中美两个大国之间有声、有形的较量。这也进而导致中国想要终结南海各方开发的杂乱局面，无法绕开美国。除此之外，由于南海问题的关键在于领土主权归属问题，一旦美国接受中方提议，有意愿在南海同北京方面展开合作，那么也就意味着其直接或间接地承认中国在这一地区拥有主权，这对于北京所期望南海问题的解决朝向有利于自身的方向也有裨益。

来源时间：2015/5/19   发布时间：2015/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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