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兴:2015访美日记(三)

作者:周志兴  来源:共识网

    2015年3月31日

  一早起来就驱车往纽约。

  这条路,走过若干次了。说实在的,美国的高速公路质量并不高,有些路段颠簸的很厉害,路政管理也有不少问题。记得去年我们从纽约去哈佛,那边定好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开始演讲,但是高速公路堵了,好容易蹭到堵点一看,差点气歪了鼻子,原来不是出了事故,而只是工人在刷公路上的车道隔离线。这活儿完全可以放到半夜车少的时候干啊!结果,我们近五点才赶到哈佛,我是郑重其事道了歉的,不过没忘记饶上一句话,最该承担责任的,是高速公路管理部门。

  路不好,颠的睡不着,正好看风景。

  一路上,蓝天白云陪伴着我们,灿烂的阳光陪伴着我们,还有就是路边的树林。似乎我去年就发过这个感慨,美国高速公路边的树都是长的歪七扭八的,就像是一群没有家长管束恣意生长的孩子,没有什么规矩。但是,这也许正是另一种规矩,就是自由生长的规矩,是美国得以蓬勃发展的重要源泉。

  今天的高速公路倒是非常畅通,用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进入了纽约。只是大城市的通病马上就迎面扑来,堵得一塌糊涂。车走走停停,到酒店时,已经中午12点半了。旅居纽约的两位企业家请我们吃饭,在饭店点好了菜等着我们,我们举起筷子的时候,离开奔赴下一个点的时间只有半个多小时了。

  这下一个点,是美国外交事务委员会,我们要和他们的研究人员讨论关于中国的政治环境的问题。

  这是一个著名的智库,对于美国政府的决策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很多政府高官退下来之后都会进入这个机构。前年五月,我曾经造访这个机构,因为这里有我的一个朋友易明,她是这个机构的亚洲项目负责人。为了省事,我翻出当时写的文章抄上一段:

  “易明是对外关系委员会的高级研究员,亚洲研究中心主任。晚上我和朋友吃饭,说到我去了对外关系委员会,朋友不无惊讶地说,那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机构,他们的话,是会影响美国总统的。

  不过,这真是个大机构,在纽约最昂贵的地段有两座联在一起的楼房,据说加上在华盛顿的工作人员,他们有三百人之多。结束谈话以后,易明带着我们参观这两座有着历史的楼房,墙上挂着对外关系委员会的创始人和重要成员,包括重要赞助者的油画,个个的名字都是如雷贯耳。

  路过两间办公室,我看易明都去敲门,可惜没有人,她告诉我,有一间是以前退下来的财长,一间是刚刚退下来的财长,本来想介绍你见个面,不巧他们都不在。

  这个委员会的分量,可见一斑。”

  重读当时的日记,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两年后重访这两栋楼房,又是堵车,老天也来凑趣,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路上更难走了。当我们来到外交事务委员会的会议室时,已经超过预定时间十几分钟。好在是个小范围的会议,影响不算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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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明主持,她的左右都坐着重量级人物。

  洛德,是美中关系发展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几十年来一直参与和关注美中交往,是美国外交界的“中国通”。他曾随时任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于1971年7月秘密访问中国,后又于1985年至1989年期间任驻华大使,并在克林顿政府中出任美国负责东亚和太平洋事务的助理国务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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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位美国法学界的泰斗级人物孔杰荣,他今年85岁了,1965年,创建哈佛大学法学院东亚法律研究中心并担任首届主任,直至1981年离开哈佛法学院,期间曾任哈佛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为了表彰他的贡献,哈佛法学院为他在校园里树了一座雕像。据说,奥巴马和马英九都是他的学生,他和中国的几代领导人,例如周恩来、朱镕基等,都有较多的交往。我在临别时,和这位幽默的老头也幽了一默,我说,我也想拜你为师,老人笑着对我说,向你学习,向你学习。我说,拜你为师,奥巴马就成了我的师兄弟了。周围的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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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定一个半小时的讨论,堵车挤掉了一刻钟,加上不是同传,所以没有太多的交流。但是,通过寥寥数语的交流,也通过眼神的交流,我可以看到这样两点:一是美国的参会者,特别是洛德和孔杰荣这样经验丰富的学者,对于中国学者在会上表达的关于中国政治环境的正面评价持怀疑态度,他们并不轻易随和客人的观点;二是其实他们是一群真正的中国通,非常了解中国的现状,他们只不过是想从各个方面印证自己的判断。当然,在我看来,由于文化、历史等种种原因,即便是十分了解情况,得出的结论也不见得完全正确。

  作为外交事务的智库,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关心中国的内部问题呢?

  这个问题,我是登上了纽约帝国大厦的86层观景台之后,才想明白的。

  这座建成于1931年的大厦仍然是纽约的地标建筑,很多旅游者都会登上这座楼而忽视高达五十美元一张的门票。今天巧,人很少。今天不巧,天下着小雨,到了86层,时,雨中又加上了雪花。但是,当我在平台上转上一圈,极目远望时,我看到了那一群高楼如同一堆积木,被非常艺术的摆成漂亮的造型,而在这些造型中,哈德逊河宛如一条宽宽的绸带,把这堆积木扎成了几块。我想到,只有站在最高处,才可以看到这全部的景象,假如我在一条街道上,看到的只是几栋房子甚至几面墙而已。

  所以,智库要真的有智慧,就要高屋建瓴,掌握全面的情况。

  下午最后一场活动是美中关系委员会为我们组织的一场演讲会,由北师大的胡必亮教授用英语演讲和答问,主题是新型城镇化,听众基本上是老外。我的英语基本上还给老师了,所以听不懂,但是,精通英语的许章润教授悄悄对我说,胡教授讲的不错。其实,我看听众的聚精会神,我听他们的会心一笑和捧腹大笑,就知道,不管观点是不是准确,但是听众们听进去了。

  美中关系委员会的主席欧伦斯和副主席白莉娟都到了演讲现场,欧伦斯拄着双拐,他告诉我,前两个月在中国摔坏了跟腱,所以,两个多月没有出差了,耽误了不少事情。就是这样,他还是主持了全过程,还不时给胡必亮教授提些难题。欧伦斯希望我讲几句话,我说,看到欧伦斯拄着双拐,我心里很悲伤,但是,我相信,欧伦斯先生腿脚慢了,脑子会转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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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欧伦斯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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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白莉娟合影

  我还是想用一点篇幅介绍一下欧伦斯和白莉娟,在中美交往的历史上,这是值得记住的名字。

  先从美中关系委员会说起,从上世纪打破中美交往的僵局开始,这就是一个重要机构,著名的乒乓外交,就是他们策划和推动的。我几年前去过他们的办公室,墙上,许多重要的领导和重要的事件都在那里挂着,当然是照片。而满头银发的白莉娟,在这个机构工作了四十多年,她是中美关系近四十多年变化的见证人。今天的白莉娟忙得很,因为他们的办公室要搬家了,但是她还是来了,一件中式的对襟黑色外套,袖口露出一块红绸,我由衷地赞叹,真漂亮。两年前,她带了十几个美国的中青年学者到北京,曾经到杉园共识堂和中国的中青年学者做过交流。我对她说,希望今年还有这样的活动,她满口应承。认真的说,我和白莉娟现在是非常好的朋友,尽管一年见不了一两次面,语言也不是那么畅通,但是,人和人的交往,有心灵的感应,而从眼神里,可以体会到心灵。

  欧伦斯是个经历丰富的人。1976年至1979年期间,他在美国国务院法律顾问办公室工作,先是在政治军事事务法律顾问办公室,之后是东亚和太平洋事务办公室。在此期间,他作为法律团队的成员推动了美中建交。几年前,他接任了美中关系委员会主席的职位,在这里如鱼得水。因为他中文好,喜欢中国,同时,他还有一点江湖气,容易交朋友。实际上,他也有着许许多多的中国朋友,从高官到商人,从学者到学生。在中国,他游刃有余地在各界活跃着,而中国人到了纽约,他这里常常也是重要一站。欧伦斯见面就告诉我,前天,王缉思就在这里。我说,昨晚,他和我在一起。我们都笑了。

  其实,就在去年骆家辉离开中国时,还有传闻说欧伦斯要到中国去当大使。今天我和他重提旧话,他说,如果总统派我去中国当大使,那么,即便我什么事请也不做,中美关系也会进一大步。这个我相信,因为欧伦斯已经是中美关系中一个有指标含义的人了。

  晚上欧伦斯请我们一行在一个叫“鱼米之乡”的中餐馆吃饭,我想起来了,去年,他请客是在一个叫“原老四川”的参观,那天,他告诉我,吃饭有吃环境和吃味道两种,他是吃味道的,这里的菜好,环境差也就算了。川菜很辣,我问欧伦斯,你能吃辣吗?他说,我第一个女朋友是湖南人。我调侃他:第二个呢?他说,是外国人。那么第三个第四个呢?欧伦斯说:都是外国人。我说的外国人,就是美国人。

  分手时,我非常认真地对他说,中美之间的民间交往越来越重要,我们希望和美中关系委员会共同推动这样的交往。

  欧伦斯说,到六月份,我的腿就好了,我会到北京去,我们仔细谈。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满是笑意。

  2015年4月1日晨7点一刻于纽约

来源时间:2015/4/2   发布时间:20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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