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俄乌冲突与“总统试图隐瞒的秘密”

作者：刁大明  来源：澎湃新闻

“天啊，这个人(普京)不能再掌握权力了”，3月26日美国总统乔·拜登到访波兰华沙时在演讲最后竟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虽然随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等人赶快出来否认，但这种“脱口而出”也足以说明俄乌冲突对曾在副总统期间负责乌克兰事务的拜登而言已经极为“个人化”了。

冲突爆发一个半月以来，白宫多次发出制裁、对乌克兰提供军事支持、采取各种议程设置的方式纠集盟友一致行动。拜登本人也第三度出访欧洲，甚至在访问波兰期间还特意尽可能临近乌克兰。这些动作事实上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希望保持冲突，从而给自身控制欧洲创造更大操作空间。不过，随着事态发展，拜登的所得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多，甚至俄乌冲突反而进一步导致了其在国内困境的恶化。

民意的两面性

俄乌冲突升级以来，随着美国媒体长篇累牍的报道，美国民众对相关议题的态度的确呈现出一定的变化。事发之后，认为美国有责任捍卫乌克兰安全的民众从40%上升至48%，其中民主党人从50%上升为61%。但如果增加一个条件，即“以恶化美国通胀为代价”“油价上涨”支持对俄罗斯采取制裁，则这两者的比例是55%和56%。与此同时，69%和24%的美国民众极其担心或有些担心因为俄乌冲突而导致的油价上涨，即便是民主党人也有58%是极其担心的。

这些相对碎片的信息事实上说明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现实，即美国民众在国际与国内两个维度上正在呈现出自相矛盾的倾向。从被塑造出的价值观出发，他们更多倾向于拜登政府强硬，对拜登政府以此“团结”欧洲的做法有一定认可;但从自身切实利益出发，他们仍旧担心美国经济通胀对普通民众个人生活所带来的压力。问题在于，继续拱火浇油的强硬必然无法导致冲突的解决，必然会直接加剧油价上涨，从而对美国通胀也会造成压力。这种矛盾也凸显了民意在对外政策上的局限性。

面对这种民意的自相矛盾，拜登政府更像是在“走钢丝式”地保持平衡。显而易见，拜登政府如果仅仅顺着民意继续强硬的话，未来民意也一定会将冲突不可控所导致美国经济不佳的账记在拜登头上。事实上，冲突以来的其他民调已经显示，共和党(46%)被更多认为在应对通胀问题上更为可信，认为要依靠民主党解决通胀者只有32%。将通胀扩展为涵盖面更大的经济问题，47%的人仍然相信共和党，而相信民主党的还是只有36%。也正是本党在关键议题上表现不佳的情况下，拜登才多次抛出了所谓“普京导致了通胀”的内外联动的“转移”论调。

对拜登政府而言，未来最为有利的态势一定是俄乌冲突继续“流血”，但最好是“可控的混乱”。这也是其一方面继续递刀子，一方面通过动用储备，与中东产油国甚至是伊朗或委内瑞拉积极互动，旨在控制油价的一系列复杂动作的背后逻辑。但问题在于这种一厢情愿的做法，几乎是无法实现的，特别是在目前美国总统在国内执政地位并不强势的情况下就更难做到。

也正是因此，过去一个半月来，应对危机中的拜登在满意度与不满意度上的表现并未迎来任何本质性好转。截至4月7日即拜登提名的美国首位非洲裔女性最高法院大法官获批的当天，取得如此之大政治胜利的拜登所得到的满意度(41.5%)仍低于不满意度(53.5%)12个百分点。

或许俄乌冲突还是离美国太远，或许俄乌冲突对美国经济的影响太大，美国民众显然不会以拜登对冲突本身的影响来评价他的执政。于是，俄乌冲突并没有让地缘政治取代“厨房政治”在美国民众心中的地位。

意想不到的政治涟漪

毫无疑问，递刀子之前先要置办刀子，于是美国的军工利益集团自然又迎来了一次大赚一笔的机会。当然，这种红利导致的政治效果对拜登及其民主党而言也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因为传统上军工利益往往两面下注，甚至给共和党阵营的投入在惯性上讲往往更多一些。

与此同时，油价上涨导致的能源忧虑也正在加剧美国国内特别是民主党内部关于能源政策的争论。持有保守派立场的民主党参议员乔·曼钦等人借此强调了美国自身传统能源产业的重要意义，而激进派民主党人则也用这次冲突来证明自己长期主张的“绿色新政”的超级重要性。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曼钦等人更有可能抓住机会与白宫讨价还价。这就意味着，在(暂时不得不)满足传统能源利益的前提下，“重建更好未来”立法的某些内容终于有可能得到曼钦的“祝福”并得到通过。

当然，俄乌冲突对美国两党政治的冲击还不仅限于民主党内部，共和党内部的分歧也极具戏剧性。面对着对俄制裁的政策选项，民主党内部的激进自由派与共和党内部的激进保守派竟然呈现出一定程度上的“合流”趋势，他们都共同反对对俄罗斯制裁，理由大概是这将对美国自身利益带来损害。

这种“内顾”倾向对民主党激进派而言可能是来自对能源政策的担忧，而对共和党激进派而言可能多少也与特朗普的观点有关。按照美国媒体报道，俄乌冲突升级之初，一直不消停的前总统特朗普就公开赞美俄罗斯总统普京是“天才”，旋即招致了建制派政治人物的嗤之以鼻。随后，特朗普不得不改口称，他认为普京的决策过于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但即便特朗普快速改口，但其在共和党内的“信徒”却继续大放厥词。

在2020年竞选时得到特朗普力挺的北卡罗来纳州国会众议员麦迪逊·考索恩(Madison Cawthorn)凭借其“95后”的年龄优势以及因车祸而终身坐在轮椅上的励志故事被认为是共和党的超级新星。但在俄乌冲突发生后，他却公开将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称为“暴徒”，认为乌克兰政府“极其邪恶”。这些表述迅速触犯了共和党内部所谓“政治正确”的神经。很快，北卡现任的两位共和党国会参议员都表示不支持考索恩今年谋求连任，甚至其中一位国会参议院蒂利斯(Thom Tillis)已公开支持了考索恩的党内初选对手。

虽然考索恩的例子或许太过特殊，但这至少预示着共和党在继续寻找一条保留特朗普理念，但与特朗普本尊及其狂热追随者保持距离的革新版路线。如果俄乌冲突加速这一路线调整，对共和党而言大概算是意外之喜了。

由于目前尚不清楚俄乌冲突将持续到何时，因而其对2022年中期选举的影响也难以估量。如果冲突出现了持续升级、北约卷入，或者使用了核武器，甚至要持续到至少提前投票的9月份，那么的确会对选举有一定牵动。但相比于大选中的所谓“危机总统”基本上加分的一般逻辑，外部危机到底要如何转换为76万人一个选区或各州选区等这些小单元内部的优势，的确是太难确定的机制。因而，很难说会对任何一方特别有利。但试想，如果那时冲突对美国国内普通民众经济体验造成持续拖累的话，拜登及其民主党大概更可能成为被民意惩罚的一方。

更为戏剧性的是，此次中期选举后，共和党极可能在下一届即118届国会掌握多数，他们藉此着手针对拜登进行调查的议题选项中原本只包括防控疫情、阿富汗撤军两大项目，俄乌冲突显然导致了乌克兰事务的提升并很可能成为共和党届时操作党争、对拜登“弹而不劾”的抓手。

现如今，在美国亚马逊网购图书的畅销榜上，政治类名列前五、“政治腐败”议题数周位列第一的那本书已经开始预示着华盛顿政治气氛的波云诡谲。那本书的书名很长，叫《来自地狱的笔记本电脑：亨特·拜登、大科技以及总统试图隐瞒的肮脏秘密》(Laptop from Hell: Hunter Biden, Big Tech, and the Dirty Secrets the President Tried to Hide)。这估计也是本文一开头提到了感觉拜登目前在俄乌冲突中的表态与反映过于“个人化”的原因所在，因而至少从美国国内政治未来演变看，俄乌冲突对拜登政治前景的(负面)影响的确可能会非常“个人化”的。

来源时间：2022/4/11   发布时间：202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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