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铁军: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调整及其限度
作者:于铁军 来源:中华美国学会
2021年3月2日,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举行“美国研究所建所四十周年学术论坛”系列学术报告会。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国际战略研究院副院长于铁军先生应邀作了题为《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调整及其限度》的学术报告。浙江大学人文学院世界史所刘国柱教授、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院樊吉社教授、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董春岭副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李枏研究员、厦门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周桂银教授应邀担任对话嘉宾。本次报告会由美国研究所杨楠博士主持。以下是于铁军教授学术报告文字实录:
谢谢杨楠老师,谢谢美国所的邀请!非常荣幸来参加美国所建所四十周年学术论坛,美国研究所是我特别敬仰的地方,是我国研究美国问题的重镇。朝兵跟我说这个事之后,我马上就答应了。后来,提了这个题目之后有一些后悔。因为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特别模糊,是一个框,要对它说做调整进行分析,并且还要谈谈它的限度,后来我觉着有一些无处下手的感觉。我想还是抛砖引玉吧,因为我还是想谈一谈,刚才杨楠老师在前面做的引言也提到了。国家安全战略,从概念被提出来到成为美国国内有一套制度、人员,然后学术界有学者有自己的战略辩论。在这个基础上,出台这样的战略。这些其实有一定的机理值得我们去观察。可能这个事情呢,我们在学校里边儿关注的稍微多一点,因为在学校可能时间长一点,对即时性的那些政策的调整,我们反而肯定不如美国所,更不如现代院的老师每天都在跟踪这个时事的情况。所以在这个基础上,做一点儿长线的,或者不是特别有用的这种思考,也许是我们在学校的人反而能做一点的。所以,我大致,顺着这个话题谈几方面的内容。朝兵告诉我大概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因为我们还有四位老师。特别高兴,这个刘老师,樊老师,还有董老师,还有李老师,他们都是非常好的学者。期待他们来做这个评论提问,我们的讨论。其实这个题目更适合讨论,不适合做报告。
我现在分享一下我的PPT。我主要讲这样几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个就是国家安全战略,还有国家安全国家,也就是体制。我还是想试图给它界定一下。因为在美国好像这个情况跟中国不太一样,而我们现在国内对这个概念好像也存在着一些模糊的认识,来源也不是特别的明确。在这个基础上讨论一下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制定。我搜集了一下。从1986年《戈德华特-尼科尔斯法》从87年开始,第一部这个国家安全战略,然后我大致浏览了一下。在这个基础上,我们看它从国家安全战略的内容来体现美国战略调整的轨迹,非常粗略的轨迹。然后第三部分,就是大致谈一谈两个小案例,稍微深入一点来谈。其实它这个战略辩论到底围绕的什么来展开?第二个,就是聚焦到现在大家比较关心,可能中美关系这个方面,就是中美关系因素的对它的理论分析。第一个案例我用的还是那个Barry Posen的那篇著名的文章,他跟Ross的那篇著名的文章。第二个主要是用了弗里德伯格,他虽然有点儿右,对华不太友好,但是分析还是蛮清晰的,也很活跃,我觉得他总结得不错。我们来看看,解剖一下这两个麻雀。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来谈美国战略调整的原因、限度。因为战略调整的原因,无数多,限度也很大。泛泛的谈,可能我觉得不一不能深入下去,还是结合几个例子来说一说。最后是几点对中美战略竞争的含义,算是一个结束。
一、国家安全、国家安全战略、国家安全国家
那么国家安全战略,国家安全,还有国家安全国家这几个概念。我查了一下,国家安全的概念,国内我看像有的书上都是说这个比较早的是沃尔特•李普曼,这是比较早的,是19 43年他在《美国的对外政策:石油的the Republican,捍卫共和国》,1943年出版的这本书里边儿用到了国家安全的这个概念。但是比他早的有。比他早的就是爱德华•米德尔,他在1940年的时候是最初提到了这个概念,在耶鲁的一个小刊物上。我曾经查过他的档案,他曾经在普林斯顿任教,他的档案袋在普林斯顿里放着。在档案馆里边,我查了一下他当时还是真的深入讨论了这个词,这个概念,包括在各种语言下这个国家安全是怎么说,包括一些什么样的内容。目的就是,实际上就是在当时黑云压城这样一个背景下,美国面对着特别是大西洋这个方向上的国家安全威胁,想把外交和防务这两个方面拧在一起。这个也是到现在为止,我觉得国家安全概念它的一个基本面,就是综合了外交,还有防务政策。后来又对这个概念做比较深入阐述的是,我一直比较喜欢的阿诺德•沃尔夫斯(Arnold Wolfers)。他也很早,因为他其实在30年代去耶鲁做教授。他1952年发表的那篇著名的论文,我看实际上西方文献里边儿谈国家安全这个概念的话,很多都会用沃尔夫斯对“国家安全”的讨论。也就是说他的这个研究使用频率越来越高,但是非常模糊。然后他说怎么来衡量安全呢?安全其实就是要捍卫你的价值。什么才是安全呢?怎么来衡量呢?就是说客观上你是这个没有,不存在这种危险,或者说衡量这个威胁的缺失程度,还不一定说是不存在,因为威胁它总是或多或少的存在。来衡量它的程度,主观上就是恐惧的程度。担心你所拥有这种价值丧失这个方面。所以,他是有客观的威胁和主观的恐惧两个方面的。这个还是挺重要的,这个区分。那么这里边儿呢,国家安全或者国家安全战略一个最核心的问题。好比说你捍卫的是什么。然后你对你的捍卫的这些价值,它的威胁是什么,然后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来进行保卫,来使用什么样的手段达到你的目标。这个实际上就是后来国家安全战略基本的几个要素。你综合运用政治经济军事各种力量来追求国家利益目标,维护国家安全的艺术或者科学怎么样。这里边儿目标是什么?威胁是什么?手段是什么?这个手段怎么来去追求你的目标,然后减少、遏制或者消除你的威胁。这是国家安全战略的基本面。我觉得国家安全战略在美国开始虽然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这个基本面还是有的。
那么在这个概念产生了之后呢,也是形势比人强吧。你主要是面对的是后来美国参与到大战当中,并且应该说是发挥的最大作用的这样一个国家。然后在大战当中,我们有看到各色人等、专业人士加入到国家安全或者是战争,赢得战争。因为到了战争的时候,你为了实现胜利,各国都使出浑身解数吧。管你是历史学家,社会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都被动员起来,来参与到战争当中来,这是二战的背景。你比如说这个,本尼迪克特《菊与刀》,他这是人类学家,是吧?威廉姆兰格是哈佛大学历史系的系主任,他后来到这个CIA的前身,在那儿做情报分析。科学家就更不用说了。像MIT的布什,是这个电子,弄雷达的。还有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几万名科学家被动员起来。所以参与到国家安全从事这项工作的这个基本面儿,人员是越来越多了。这个跟以前是大不一样了。以前外交就是外交专业人士,那么打仗,战争,这是军人。那么在国家安全这个概念之下,这么一些人都被动员起来,专业人士来自于各个方面,社会科学,人文科学,自然科学,工程师来加入到这里边来。那么战争结束之后,接踵而至的,大家知道是美苏两个超大型国家的对峙,冷战。那就更促进了“国家安全国家”这个概念的形成,就是national security state。其实这个20世纪总体战世纪,也被称作雷蒙•阿隆,还有沃尔特•李普曼都把它称作是总体战的世纪。
这些重要的国家,其实都有类似的概念。我看日本用的是国防国家,这个在美国英语里边儿有时还经常用一个这个garrison state,堡垒国家,是讨论他们正军关系的一个重要的概念。这个national security state,是像Melvyn P. Leffler在写他《权力优势》里边儿,在这个杜鲁门四七年《国防法》建章立制阶段,就是这么来形成的。所以从学术的领域来说,安全与战略研究成为一个研究的领域,起码是一个subfield。我现在感觉,因为我一直学国际关系,国际政治,国家安全,还有国际安全跟国际政治,好像我们的区分也不是特别的明确。到是国际政治开始的时候就是研究战争与和平的问题。但是在美国,其实国际安全,还有国家安全领域,它还比较专,虽然它本身也是一个交叉学科。但是如果在政治系里边来讨论这个事儿,作为一个学科来看,大家可以看这张图,这里边儿其实是一个四套件儿,最大外边是政治学,因为美国国关是在政治学里边,国际关系第二层,再往里边一层是安全研究,最后一层是战略研究。这个跟中国不太一样,战略研究真的就是运用武力直接相关的研究。但是在中国呢,你要说战略研究,好像什么都包括,这个大一点儿的宏观一点儿的,大家觉得高大上一点儿的都愿意加上“战略”二字。这个概念就比较泛了。
同样的,大家知道我们最近几年,国内“国家安全”这个概念也有非常大的发展,现在也在学习主席“总体国家安全观”,国家安全体系。还有呢就是这个里边儿,包括我最近也确认了一下,最初提了11个,后来又加了一个,12个就是海外安全,后来又加了四个。但是是不是正式的加起来一共有16个方面。然后我就不一个个儿来念了,无所不包。并且在学校里边现在是一个必修课的设置。一个方面,总体国家安全观,还有国家安全这个概念,确实在中国有它自己的特色,好比说把政治安全放在第一位,这个我们是能够理解。这个跟美国肯定是不一样。把安全的概念的范围扩大得很大,涵盖了这么多类型的安全,当然使安全研究的内容更加丰富。但是与此同时,也产生了一个很大的难点,就是怎么来进行分析,或是有没有核心的概念,还有理论架构,怎么把它统一起来成为一个sub-field。所以呢这可能是一个下边儿需要进行讨论的难题。这个是美国的这个方面。
二、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制定
国家安全,它是一个主要是涵盖连接外交跟防务的这样一个概念。然后呢,它的主要的核心的内容就是来确定国家利益目标,确定威胁,然后怎么综合运用各种手段来实现这些目标。便成为国家安全战略制定过程里边儿可能最重要的内容。那么这里边可能有广义的国家安全战略,还有狭义的国家安全战略。广义的国家安全战略,李枏也写过文章,你看就是国家安全这个战略,那你前边儿国家安全战略这个决策机制,那你肯定是国安会之前也都有。就说这个有实无名的讨论重大军机要事的这些前朝前代都有。在美国肯定也比较早,这里边都是广义的国家安全。它就说你作为一个国家实体,它的利益,怎么保卫它的利益,怎么消除对它的威胁。这个事肯定是很早的,有关于这个方面的决策也不新。那么对它确定这个政策正式发表一些文件,以后我们也有各种各样的文件,不直接就说国家安全战略,好比说国家安全战略的分支,吉社老师他搞军控。那你说这个NPR,这些国防战略,我们也把它称作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起码是一个组成部分。这个就是有关它的政策文件了,大家这么说。
至于说国家安全战略从哪一天开始,这个我觉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好比说《国防法》47年成立了这一系列的机制,大家也知道艾森豪威尔时期在这个建章立制这方面做了很大的贡献。但是,狭义的国家安全战略的制定,那是1986年《戈德华特-尼科尔斯法》之后才有狭义的国家安全的文件。所以说有广义有狭义,做了这样一个划分。
右边儿这个图,因为展开来说很难说,我索性拍了一张图放上,大家一起看一看,其实还能明白一点儿。这个图画的不错。它其实展示的是国家安全战略制定的复杂的过程,相互的关系,还有包含的诸多的内外因素,在每一步骤上都会有影响,所以特别的复杂。好比说有“大战略”,当然了其实我们这个国家安全战略就是一个大战略,就是综合运用政治经济军事来达到自己实现国家利益的目标的艺术,就是一个grand strategy这个概念。当然现在国际安全上也有,杂志上也有文章来讨论“大战略”它的含义到底是什么,一直在讨论,我们不展开了。大战略下面有这个东西,就像美国它才有国防军事战略,国防战略的是国防部军事战略参联会。它们的那种军事战略是大战略统摄之下的。你再往下落一下层次的话是作战战略,operation,这就越来越军事化了。到了最后就是战术,就是战场battle ground。其实大战略会影响军事战略,会影响作战战略,会影响很多。这个大家都明白。……(录音有误,断断续续)所以这里边儿这个他这个关系是错综复杂,嗯,你说这政治战略,经济战略啊,你说你的国家安全战略没有经济支撑行吗?每个事儿都得有budget,没钱,那你怎么做,做什么动员,开发什么系统,做什么创新啊。所以,这些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需要在一个特定的情况之下来分析到底哪些因素发挥更重要的作用。他列了很多,其实这还是不完全列举,太多了。大战略里边当然有政治,有军事有经济,譬如说我们只说这仨,当然还有其他的文化的、社会的等,你可以在旁边儿列。怎么来界定威胁?国内政治怎么来看威胁?经济上怎么来拨付资源呢?技术上怎么达到目标?等等自然会影响到这些战略的实施,当然影响的程度不一样。最后,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使运用,综合运用各种各样的国家的实力来达到自己的目标。用这个来判断国家安全战略的制定的、实施是否有成功的可能。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对国家安全战略的评估真的特别难。我们现在的很多的评估绝大多数都是事后诸葛亮,从后边儿的结果来评估前面的。在当时的这种环境下这么多的因素纠缠在一起,实际上是非常难来进行的。在当时,决策有“战争的迷雾”,这是克劳塞维茨所说的。战争的迷雾决定的因素太多了。我们其实要是记在心里边儿了也会去了解,就是像美国这样重大的国家或者是中国这么超大型的国家在做这种战略评估,甚至制定战略,做战略调整的时候,它有多么的复杂。考虑的因素非常多,这个是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制定,先把这几个铺垫一下,然后这是一个内容。(此处信号不好,录音缺失……一分钟多)《戈德华特-尼科尔斯法》通过之后,美国总统历届总统,大概是他们提交国家安全战略的情况。像图上,从下边儿最初的这个是1987,1988年,里根总统的两次提交;然后老布什大概提交了三次,90,91,93;克林顿提交的最多,从94年开始第一次,然后提交了七次,两届总统一直到2001年他马上要下台的时候;小布什02年,06年提交了两次;奥巴马10年,15年提交了两次;然后特朗普2017年提交了一次,大概这么十六七次的样子。这个是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提交的情况。
这里边儿粗略的看一下。87年里根政府提交的第一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因为他是第一次,也非常的仓促。所以你会看到它有很多看上去不是那么成熟的地方。这个是86年通过的法,他87年前边儿也没有什么参照,然后就做了这个东西。但是,好比说利益是什么?美国的利益是什么?对美国的利益威胁是什么?然后手段是什么?他都说了,这些要素都有。只不过他当时因为还是在87年,虽然美苏冷战已经进入到尾声阶段,但是针对苏联的内容还是占了绝大部分。并且,从手段这个方面来说,偏军事的手段,苏联是重点,就是传统的安全研究的取向体现得比较明显。到第二年,也就是88年的里根政府他的第二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当中,可以看到,已经整合了各种权力要素。把它整合起,综合运用政治、经济、军事等各种要素来达到目标,来实现综合国家安全战略的目标。所以他慢慢朝着这个国家安全的方向,这个战略目标在前进。
老布什政府的第一部报告也是比较仓促,因为那时候这个没写,他准备的不足。就是到91年的时候,在当时这个环境之下变化,环境比较大。大家知道91年苏东也变了,第一次伊拉克战争,海湾战争也爆发了。所以,变化挺大的,国际环境变化相当大。从这里边,他的内容,苏联的内容当然还是不少,但是也明显从美苏大国对抗竞争转向了地区冲突,并且也开始谈不少经济方面的内容。但是经济方面内容,大家知道当时是老布什跟克林顿竞选的时候,最主要的争点搞经济。没弄好冷战,虽然赢了,但是经济上输下来了。主要当时是对日本还有对德国贸易上面存在的里根时期贸易赤字这个方面的影响。所以它体现了这一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里边。
然后94年的克林顿上台之后,是连续12年这个共和党政府执政,是吧?克林顿上来,他这一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跟上95年的,还有后边儿几部,克林顿的民主党政府的色彩是比较明显的。他添了很多的内容,安全的内涵也有很大的扩大,并且提出了很著名的“三角板凳”,增加经济繁荣,政治安全,还有民主。安全、繁荣、民主作为三个要素来支撑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这是很有民主党特色的。像民主和平论,后来我们经常提到的,让世界更民主,世界就会更和平等等,这些自由主义色彩比较浓厚的这些观念就会体现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里边。
2002年小布什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它是在2001年“911事件”之后颁布的.因为911事件对美国打击还是很沉重,所以,他这个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将反恐,特别是把反恐跟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因为恐怖主义分子加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可能就意味着对美国安全最大的威胁,被认为是。所以呢他在这个时候,把反恐置于美国国家安全议程当中最优先的位置。这个是小布什的时候。
到奥巴马政府,他是在10年,15年两次提交了《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这时候你会发现,因为奥巴马其实他开始又在准备,从阿富汗还有伊拉克撤军,觉得这是一个沉重的包袱。这时候反恐还是一个重点,但是你已经发现,特别是在第二任期,在2015年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当中,对中国的关注其实已经体现的越来越强。中国,俄罗斯,2014年有乌克兰“克里米亚事件”,俄罗斯也被制裁。所以中国,俄罗斯这些,这个大国竞争的这些内容,你就会看到美国的着重点,它又回重回大国竞争,这个发展的趋势已经能够看到。
到2017年,特朗普政府发布的唯一的一部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里边就已经固定化了。当然了这时候排序中国也变成第一,这个可能大家相对有熟悉。
拜登政府,现在还没有,但是也已经定位是most serious competitor,是吧?这个怎么翻译也不知道。可能很大部分是承接了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定位。好像这点在美国战略界,政策界是少有的共识。我在20 18年,19年的时候正好在MIT待了一年。就是现在被任命为国防部副部长的那位女士,当时还在那,她是MIT安全研究项目的校友,当时在那儿主持了一个会,做了一个讲演。我印象特别深的是她开头就说了这样一句话,“说在华盛顿,在今天的华盛顿,可能大家唯一的一项共识就是美国对中国应该强硬,中国是我们的威胁”。这个是跨党派的,是bipartisan,是跨府院的,甚至也体现在民间的一个重要现象。我们最近也看到了,CSIS所做的这个survey,达到百分之七八十是对中国抱有恶感。
这是一个基本的轨迹。我稍微梳理了一下,它有个狭义的国家安全战略颁布的一个情况,以及它在过去十几年里它的重点从反对苏联,主要对苏,到对地区安全,到扩大民主,讲究经济,反恐,然后再到大国竞争这样一个轨迹。
三、战略辩论与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调整
第三个方面,我谈一谈战略辩论与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调整。前边儿那张图上大家已经看到了,制定过程当中,应该说是影响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因素非常多。并且,战略的调整其实一直都在进行当中。战略本来就是一个管理的问题,一个过程。它是怎么来运用权力手段达到最好的政策目标的,最好的实现国家利益目标。所以它一定处在一个不断变动的过程当中。
但是,在这里边儿有一些相对稳定的,有比较强的连续性,也就是说我们还能对这些问题进行分析、比较、沉淀,然后梳理,给形成一些稍微框架性的认识,发现一些pattern。可能学术界做的多一点。去找这样一些因素,发现它内在的逻辑是什么?就是每一个战略的option,它的选项背后其实有一套逻辑。这个是实务工作者,他说学校里边儿这些人没用,隔得太远,也不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做的。确实是这样。但是另一个方面,他可能也低估了,实际上无论他意识到还是没有意识到,这些实际工作者,他的这些言行,这些政策的option,实际上都是按照某种逻辑来进行。这种逻辑,可能前边的这个机理好多学术界的已经都讨论得比较清楚。他实际上如果能够了解这些逻辑的话呢,他看这个其实可能会发挥一点儿“路线图”的作用。学术界在基于不同的这种价值观,基于不同的理论,优先考虑的变量,那么他可能所主张的战略选项也不一样,这就形成了战略界,包括政策或学术两面的辩论。辩论的过程就是一个说服的过程。你说服别人,然后你在某些时候他有利,然后慢慢的你看着他跟不上现实,他慢慢的失去了说服力。我那会儿碰到伊肯伯里,他原来对中国和中美关系特别乐观,他就跟我说,他说他觉得自己原来说的慢慢的说服力越来越弱了。因为在实际中是可以检验的。他原来比较乐观的是对中国的发展的方向,对中美关系的发展的方向,我们下边儿再说。
实际上我们在看美国战后或者这些战略界的这些重大政策的出台,它都有辩论。大家熟悉的是凯南,2015年起,大家知道那时候那个王缉思老师,还有李侃如不就是写那个中美战略互疑的,那个影响很大的。就是我们北大国际战略研究中心,战略研究院的前身,还有李侃如老师他们一块儿。他当时在布鲁金斯学会联合做的那个报告,那个影响相当大,就是中美战略互疑。大家可以看到在过去十年之后,大家会看他当时这个报告预见的这些趋势,只是越来越强了,发展个朝这个方向来走。而到2015年的时候,大家也可能还记得当时大卫•兰普顿,他又说中美关系到了一个turning point,或者tipping point,到了一个转折点,他感觉美国国内关于中国问题的这个辩论又朝了一个非常负面的“中国威胁论”的这个方向在发展,忧心忡忡。当时,对他这种担心,国内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我们美国研究的学者圈子里边儿,有的人认为他多虑了,没那么严重,但是事后来看,可能是越来越严重,以致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现在拜登上台,各种各样的报告都出来了,大家都出谋划策的,还有模仿凯南的“长电报”的longer telegram,这模仿的也不怎么样,还有大西洋理事会的报告等等。一出来大家也看,兰德的,CSIS的,布鲁金斯学会的,这些智库的报告,大家也很关注。拜登对华工作团队,无论是在国防部的国安委的国安会的,还是国务院的,还有他那些跨部门的,包括对一些人,关键人物的研究,现在这国内跟得挺紧的。这相对原来是一个进步了吧!就是follow的比较紧,然后来展开这个研究。
我在这里想强调的是,我觉得需要关注战略辩论的内容和实际战略调整的趋势之间关联度,也就说你这个政策还没有调整的时候,没有出现很大的政策变动的时候,其实战略辩论已经先行了。如果我们对那些战略辩论,或者说每一种战略选项它背后的逻辑,理论基底,它对一些重要问题上的看法,有一个大致的了解的话,那么在结合现实中利益相关方的互动,也许我们能对未来的这个发展的方向有一点儿感知。那么所以,这就涉及到发现这个pattern,分析它变化的原因与机理的问题。这个当然一定会涉及到价值观,因为我们前面说了国家安全战略,国家安全肯定是涉及到国家利益,是你认知的国家的利益,这里边儿肯定有世界观的问题。不同的人,不同的阶层,不同的部门的价值观不一样,认为理论的说服力也不一样,到底哪个更强。所以,它对一些问题会有不同的看法。那么这个是Barry Posen和Andrew Ross他们,1996/1997年在《国际安全》上发表的,可能是引用率巨高的一篇文章,到现在为止可能大家还在继续拿这个做一个基础来分析现代的战略辩论。因为它提供了一种框架,提供了一种分析不同战略选项的框架,我觉得相当好,大家有的可能看到过这篇文章。简单的说,不展开来谈。假如说其实现在这四种都有,假如说这个新孤立主义,它由selective engagement,这是克林顿时期,它叫engagement,这个 enlargement,交往与扩展战略,我们把它是叫selective engagement。还有 cooperative安全合作,安全带有primacy优势,有的人翻译成霸权。这四种,其实对美国运用美国的这种权利来达到实现到美国的国家利益,是宽的界定还是窄的界定,怎么运用这些权利的手段来实现这些目标来解决这些政策性的问题呢?每一种战略它都不太一样。
新孤立主义,它的理论基底是最低限限度的防御性现实主义。这个避免介入,因为美国太安全了,南北两大洋东西两大洋,南北墨西哥,加拿大,何必呢?对它关心的主要的国际政治问题,就是避免卷入。美国在北美大陆是非常安全,没必要去伊拉克、阿富汗,数以万亿美元计的这种战费,出力不讨好,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事儿?所以,对这些事儿应该尽量避免卷入。所以它们选的这个世界秩序,就是offshore balance,远距离的均势。这个没必要,类似有一段时期的英国。对国家利益的这种界定,它就比较窄,地区优先选择就在北美,北约不用要了,叫他们自己弄吧,美日同盟也不用,叫他们自己担负中国有威胁,然后他们日本会自己会想办法的。北约是撤出地区冲突,放弃去介入人道主义干预,放弃介入。武力的使用,美国只在自卫的时候,受到侵略的时候才使用武力。新孤立主义有选择的去接触,那你就是传统的军事现实主义,像基辛格啊,就是这种大国和平,大国协调。大国之间的和平最重要,维持就搞定了大局。所以,他们首选的是世界绩?,是基于历史的,就是军事,国家利益的概念有限的来界定,优先地区是工业化的欧亚地区。北约保持存在。然后地区冲突,有选择的干预,重要的涉及到你的要判断,要判断要depend。人道主义干预有选择的干预,然后武力的使用,选择性的使用。合同安全,比有选择的接触,更夸大了一步,对海外的承诺。它是一个以自由主义基底的,和平不可分割。这个是我说集体安全的一条金科玉律,对其他国家的侵略,就是对我的侵略相互依赖的国际秩序,国家利益应该经过跨国层面上来界定。全球都是我的利益。北约不仅要转型,还要东扩,实际上也这么做了,这个是克林顿的时候表现的比较突出。地区冲突,进行干涉。人道主义干预,是几乎不加选择地进行干涉,可能开始的时候干涉的多,后来干涉的也少。武力的使用,因为这样一些承诺,肯定是经常性的使用,使用频度肯定高了。优势呢,可能是最大限度的现实主义或者进攻性现实主义。单边主义primacy就是要打压竞争对手,唯我独尊,世界秩序,就是霸权秩序。国家利益的界定也非常的广泛,不仅工业化的欧亚是优先关注区,潜在的对手也需要关注。所以,北约要扩大,对地区冲突的干涉,人道主义干预要去做。
那么武力的使用呢,图上底下其实上还有一栏,是什么呢?就是武力的使用。涉及武力,到底是多大程度上使用武力,就是武力的态势,这个posture of force就是自卫使用,肯定这个水平就低。它那个水平有a,b,c,d有几种选,你是有选择,你是两个地区性的战争,还是准备与两个大国的战争,还是一个地区性的战争,还是怎么样,它的力量结构,所要求的力量结构是不一样啊,就是海陆空,也就是这个。这个我不展开来谈,大家一看就明白了。这事儿它其实对应的是比较实的战略研究,就是国家安全战略研究,不到这个层面上来说呢,总有点儿漂浮的感觉,因为它那个可操作性不是特别强,而对这个呢,在中国方面呢,我们现在其实这些都是没有的,谈不上,对应着一种什么样的目标,然后就对应着什么样的力量结构,包括陆军,海军陆战队,空军,海军,到底它的力量结构应该是怎么样的?这个需要从装备上贯彻下去,人员,装备,然后预算。所以说到了这个层面上的战略研究,我觉得它是一个可操作性比较强的战略研究,当然美国多大程度上来实施了这个东西,我也不是特别的清楚,可能有的也不行,但是它做了。这个东西还是挺有意思。这个就是你根据前边儿a,b,c,d四种选项,对这些地区政策涉及到美国界定美国国家利益,这根据你对它美国国家利益是宽的界定,还是窄的界定,这个是由领导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来决定的。你是“人类命运共同体”,还是“一国建设社会主义”,还是“门罗主义”,这个是你的判断。然后,其实战略就是在这个判断的基础之上,怎么运用你有的这些资源,来达到那些目标。这是第一个例子。
第二个例子,我们来看中美。中美2005年的时候,弗里德伯格写了这篇文章,当时江忆恩老师写了另一篇文章,江忆恩老师他们比较乐观,弗里德伯格比较悲观。两篇文章经常对着一块儿看,05年这篇文章,15年过去了,还是挺有意思。我觉得这样的文章还是要多看几遍。其实把我们有的这些国际关系理论做了一个综合,放到这个地方。就说这些要素,你再看看它的要求,你看看吧,在未来中美关系当中,这些要素分别会朝哪个方面去发展,它发展的趋势是什么,由此来判定未来中美关系是更倾向于冲突,还是更倾向于合作。那么如果大家来看,这些理论的基底是自由主义者,就是相互依存,制度主义,民主化。如果你是乐观者的话,你会说中美关系未来不错,包括像伊肯伯里,下边儿也会提到他,他就觉得制度相互依存,民主化,这些都是会起正面的作用。但是那些悲观主义者,就好比说中国这个发展方向不太对,它朝另一个方向去发展,不像美国原来期待的,就是16年17年,美国18年连篇累牍的这些政策界人士来说,中国没有像美国预期的那样往哪个方向发展,其实中国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来发展,令美国大失所望。而美国又是一个precedingdemocracy,所以这两个碰撞结果可想而知。原来,这些稍微乐观的现实主义者会认为,中国的权力力量发展的还不那么快,中国的目标也是有限制的,有自制力的,中美之间的安全困境也不那么剧烈。但是,悲观派就认为中国力量发展太快了,那么中国的目标是在不断地拓展的,先是“一带一路”“亚投行”,然后南海,然后东海,然后人类命运共同体。他们说是expanding,security dilemma,说这个情况就是越来越剧烈。那么建构主义者强调认同,强调战略文化,强调norms。如果人民之间的交流来往比较多的话,应该是往这个方面正向的多,但是后来发现,也不是这么回事儿。现在中美人文交流,也是我们想推的东西,在学校里边儿,想往社会联系这个方面推。但是大家看它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过去几年福布莱特项目也都断掉了,大家也都不来往了。当然疫情是个重要的原因,当然中美之间很大程度上是政治方面的原因,对这个事儿的影响也很大。
大家回来在看一看,15年之后,当时弗雷德博格它就说pessimist基本上属于这一块儿。总结这篇文章,最后的总结就是这个图,那你说如果是这两个理想类型的话,端点是纯粹的合作还是纯粹的竞争。那你刚才倾向于竞争的这些合作方面就朝这个方向,这些optimist。那pessimist,说这个会向这个方向走。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大家看中美关系现在是朝哪个方向走,可能是朝这个方向在走。那么在这里边,2015年的时候,Friedberg又写了一篇在Survival上,总结的也挺有意思,把美国国内对华政策,对华战略,分了六种类型,写的蛮清楚,每种类型它的主要的argument是谁?是什么?代表人物是谁?说了什么?说的好的在哪儿?说的不好的在哪儿?然后最后得出自己的结论,他分了六种。
第一种是最乐观主义者,伊肯伯里叫enhanced engagement,不仅要交往还要扩大,还要加强。中国的强大只会对这个自由国际秩序有利。它是在这里边儿成长的,对美国不是什么威胁,是好事儿,所以要加强。现在伊肯伯里不知道还是这么想不。
第二种,reassurance次级乐观,不那么乐观了,已经有点儿警觉,但是它非要要再保证,再保险。怎么说呢?就是中美之间你应该有一些加强军事互信,透明度,对这些分歧的东西要积极的沟通等等。像他用的是James Steinberg还有欧汉伦,Marco哈伦。
再一个比这个再不那么乐观,更现实一点儿的是基辛格代表的grand bargain。势力范围的,这个太平洋你一边儿我一边儿吧,大家分一分,这个也可能也回不去了。现在基辛格不也说回不去了吗?中美关系回不到原来了。
那么这个offshore balance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孤立主义。这个有卡托基金会的,原来我在MIT的萨班斯戈德给他也是倾向于这个。但是他说不可能,美国永远不会回不去原来了,叫他offshore balance不可能。但是实际上对美国最有利的
better balancing,就比这个还要积极。那些就说你不能撤,你撤出来就真的offshore了,那日本、韩国能顶住中国吗?所以你不能撤,你还是要better balance,要加强。
最后一个就是彻底的拜拜了,containment。
然后弗里德把这六种每个都分析了一遍说这个better balancing它还支持。当时还不是containment,但是现在你看他国内争论这个圈儿也越来越hostile。跟其他的学者之间的争论也很激烈。
这个事大家可以看到,如果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首先要确定你的利益,然后谁是对单对你这个利益最大的威胁。我们可以看到在奥巴马后期以来,特别是特朗普时期,现在又到了拜登时期,中国慢慢地被定义到成为一个国家层面的威胁。当然它怎么来做,怎么来应对,恐怕现在还没有特别想好。
四、美国战略调整的原因及限度
总结前面这些,大的就是战略调整,各种各样的都可能推动这种战略的调整。要是放在中美关系里来看,大国力量对比,这肯定是一个重要的因素。然后在东亚地区,俄罗斯克里米亚地区的地区危机肯定是调整的原因。中国力量的增长最明显的体现在东亚,亚太地区,那么它有印太战略的出台。它估计中国的ADA2的能力,觉着这是对美国在东亚地区,在亚太地区。它说的是这个可信度,credibility,盟友的义务等等。那么从我们这方面来理解,就是为什么你隔着那么远你干嘛要在这儿有credibility。为什么你的利益在我家门口了?为什么?这就是一个positional的问题。所以大国是地缘战略形势促进这种评估的产生。
再就是国内外政治思潮,意识形态是纠缠在一起。像中美关系,现在我觉得在这里边螺旋式恶化或者直线的恶化,这里边有重要的原因。美国国内这种民粹,中美之间意识形态的竞争肯定是加剧了这个趋势。这个影响是特别大的。经济金融这个方面,为什么奥巴马那时候,开始我们觉着,大家很容易找到一个节点说08年09年,这个是世界经济金融危机或者是美国金融危机,催生了对中国的看法,才由从这个反恐为中心的国家安全战略到重返亚太,2011年,2012年,希拉里克林顿提出,然后奥巴马护持。这是从经济还有金融这个方面来找原因。
执政党的变化,就是政党轮替,共和党上来之后就是这样,民主党上来我们希望有一些变化,但是也不乐观。领导人的变更,这个不用说了,大家都明白。国家安全机制的调整,特朗普虽然对中国打压,使用各种非常规的手段,但是你看着好像是乱账。大家可以看《事发之屋》回忆录,国家安全这套机制在特朗普这可能就有点儿不好发挥作用。那现在拜登上来,大家看重职业团队,可能这时候的竞争才是正式的上了正轨的竞争。所以我们现在也在密切关注,好比说这个China Task Force,再有这个国防部拉斯那,然后这个印太协调员等等这些怎么来转。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只能来看。
最后是科学技术的作用,为什么爆发点出在华为,出在5G,就像在MIT他们做这个安全讨论的时候,他说这个手机里边儿什么都有。大家可能也能体会到,国家安全情报这些核心的,如果说你的信息在这样一个digital时代都在这里,如果在这个方面竞争落了下风,那就可能就是一个下风。所以其实还有技术推动的全球化一直对美国经济产生的这种冲击,蓝领工人他们的投票的这种pattern,有很多的研究。
所以这些因素就像前面说的时候,你影响他,他反过来又会对这个影响进行反馈。战略的难也难在这个地方,它经常有一些这种循环,反馈,还有不同的人,不同的层面,不同的机构,对利益以及对实现利益的方式,认知也不一样。那同样是美国军队,海军它有竞争,跟陆军,就说美国陆军最大的敌人就是美国海军,那边要争预算。这些方面看的问题都有不同。我当时记着 William Kaufman写《麦克纳马拉战略》,里边儿提到了,当时勒梅啊就说只发展轰炸机就行了。当时呢因为在核武器就是战略轰炸机就扔,其他的都不用发展,其他那些都取消,只发展这个,只有这个就够了。那其他的部门怎么想,打越南你这个行吗?就说勒梅的逻辑就是我这个最厉害,我这个什么都能赢,所以你有我这个就什么都赢了。但是大家知道你这个工具箱里边儿可能要解决不同的问题。这个可能是战略里边特别国家安全战略制定运用的时候比较难的这个方面,到底什么是适当的?How much is enough?Budget多少是足够的,又不过?这个很难把握。
我简单的,马上就准备结束。
美国战略调整的底力与限度,这里边儿我没法展开,因为每一个展开,可能都得再谈一个小时,就是美国的战略资源和综合国力,他的这个评估。你看美国现在出台的这几个报告,我觉得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还是提高综合国力,提高美国综合国力。美国国内现在遇到的这些问题,infrastructure,创新,科技,在那些重要的尖端技术领域,保持自己的领先,然后再政治经济,然后弥合种族政治冲突等等,这些都是在增强自己的综合国力。同对手来展开长期的全面的竞争,那么这里边儿呢,从我们这个方面来说,尤其是最近几年,讨论美国衰落的声音是很强的。我记得上一次不知道参加哪个网上的会,当时我说要好好评估美国的综合国力,我就说了这么一句,后来有一位老师就说我,说有的同志就认为不能说中国综合国力强,一说综合国力强,他就要说美国的综合国力怎么强。我当时还没怎么展开,但是我真的是从心里想,美国在多大程度上衰落了这个话题。我记得也是王缉思老师,在90年代初那个书《高处不胜寒》,里边儿就开始在讨论这个问题。那么20年之后,美国到底在多大程度上衰落了?跟谁比衰落了?在哪些方面衰落了?中国跟美国的力量对比在哪些方面,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这些是不是清楚的,以及未来的发展的趋势是不是清楚,我觉着都要来进行详细的评估,真正的、非政治化的、非情绪化的、专家的、职业的评估。美国的领导力,就是它在其他国家人的心目当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当然美国国内对自己的说这个灯塔熄灭,什么这样的,书出了好多。这是在很多第三方的国家里边,那我们当时也有很多对美国的批评,在第三方国家里边,怎么来看美国的影响力,或者说怎么来看中国的影响力,是希望中国的影响力更高,还是希望美国的影响力更高,在第三国国家里边儿时态是怎么样?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也要评估。那么在底力,实力,影响力之外,再就是同盟。我们也在找partner,一带一路,亚投行,我们在经济上我们跟日本跟欧盟这个中国投资协定,我们在也在走多边主义,找这个partner,经济上。这个是对的,从经济上来融合使自己的战略环境更加的稳定。但是我们同时要看到,美国在这个方面布局。如果认识到这一点的话,对同盟的力学我们要好好的研究。因为美苏当年竞争的时候,苏联的盟友跟美国的盟友,我记得斯蒂芬•沃尔特在总结美国的经验的时候,第一条好像举的就是这个。我们的盟友是什么样的盟友,苏联的盟友是什么样的盟友啊?这个是同盟力学。
我觉着中美之间现在这种竞争,两个超大国之间的竞争正在往价值观发展模式,甚至是在国际机构里边儿不同版本的多边主义之争。这个我在前一阵因为这个看的书,跟桂银老师一块儿弄这套国际关系史的丛书,看莱弗勒在《权力优势》里边儿说,他说《恐惧、力量和战略的权利优优势》这本书最重要的主题是,美国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恐惧的心理不安,那恐惧就是不安全,insecurity恐惧。前面提到沃尔夫斯就说主观上的恐惧,主观上的不安全感,然后它又有庞大的力量来消除自己的恐惧感,然后便有了战略。所以呢,他说这个恐惧力量与战略是权力优势,当时杜鲁门政府时期建章立制霸美国这个国家安全国家建立的时候,它所面临的态势面临的挑战,以及它采取的行动。那么在五六十年过去之后,我们看美国到底哪些方面还是很强,哪些地方衰落了。这个地方呢,我们要参考一下,我建议大家看一下那个萨波尔斯基,跟樊吉社老师编的《中国国际战略评论》英文版,后来中文版上也发了篇文章,文章不长,但是很有意思,特别老道。就说美国在一战,二战,冷战之后形成的这套体制,总统主导,然后国家与社会的动员机制,还有科学界与军工的密切联系形成的体制,使得美国在作为一个国家安全方面能够经受住再一轮的挑战。他是这么个意思。美国当时是怎么样动员起来,第二次世界大战,大家可能也不太了解。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美国的空军大概规模只相当于保加利亚的空军,但是动员没有几年,它已经有10万名飞行员,然后他最后贡献的是30万架飞机,几百万辆卡车,10万辆装甲车,5万艘货轮,8000艘军舰,还有1200万士兵,参与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当中去,给盟国提供了这些,包括它自己,就是说它是一个军事潜力特别巨大的,形成一套体制的,这样一个超级大国。当时跟苏联在冷战时期,苏联也是很强大的国家,当时这个也投入了很多。按照不变美元价格计算的话,大概每年军事研发是500亿~800亿美金的投入。所以我们要去竞争的话,我们要准备好。这个事可能需要做很大的投入,做很艰苦的准备。
五、对中美战略竞争的含义
对中美战略竞争的含义,我想第一个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们现在常说,但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也需要了解对手,如果中美之间没有不可预知的突发性经济政治巨变的话,现在这个竞争的态势,可能不会因为拜登政府上台而有所缓解,可能会是长期存在的一个态势。竞争是全方位的多领域的竞争,也可以说是战略竞争。傅莹大使在她那个讲话里说,她不愿意把中美关系这个竞争叫战略竞争,她说战略竞争就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就是zero sum game。好像习主席是可以用竞争这个词儿,但是要fair play,要公平竞争,不要恶性竞争。但是“战略竞争”我觉得这个词还是可以用。战略,在中国现在中文里边儿就是长线的总体的,那么中美之间的现在这种态势,我觉得可以用这个词儿。虽然美国目前还没有形成清晰的对华战略,但它的战略调整方向已经比较明显。如果从历史上来类比的话,当然类别是有些危险,我们也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也能给你提供一些参照。当年艾森豪威尔,还有尼克松时期对苏联时期,艾森豪威尔主张战略忍耐。前一阵儿有一天一个美国的学者写过的一篇文章挺有意思,大家可以参照看一看。再一个就是尼克松,尼克松提出的关岛主义,说怎么跟苏联来展开竞争,也就是说美国也焦头烂额,因为越南战争,因为布雷顿森林体系,也是因为这个美国衰弱的时候,那么美国要靠自己的实力,要靠自己的伙伴盟友,以这个为基础来跟苏联进行谈判。长期的竞争都是着眼于长远的较量,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况,中国该怎么办呢?
冷静冷静再冷静,特别需要客观专业的评估,特别需要各个部门协调起来。我现在有时候痛感这一点,各个部门之间根本不协调,这个非常难。在这个基础上才有综合的施策。
我就讲到这儿,我大概多讲了十分钟,谢谢。
(文字整理: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外国语学院2019年舒娅同学)
来源时间:2021/8/22 发布时间:202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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