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2020大选的党内挑战者与共和党的未来
作者:刁大明 来源:澎湃新闻
“对于全美民众对我参选2020年总统大选的劝进,我深为感激……但无论如何,我不会是候选人”。2019年6月1日,63岁的马里兰州现任州长拉里·霍根(Larry Hogan)透过社交媒体发布消息,打消了外界对于下一次共和党总统初选的最后一点趣味。
马里兰州现任州长拉里·霍根(Larry Hogan)
说明白一些,霍根明确否认的是在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的共和党初选中挑战在任总统特朗普的可能性。这对于准备在6月18日正式开启连任竞选的特朗普而言,当然是进一步扫清战场的利好消息。或者说,未来一年多的共和党隐形与正式初选中,共和党的主基调大概就是近乎于独角戏的寡淡,所有戏码必须全凭“140字海明威”(编注:特朗普因好发推特而获此别号)一人担当。相比而言,涌入了历史最多参选人的民主党总统初选辩论计划于6月26日晚间在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市正式拉开帷幕,从而点燃这次炸了锅似的、甚至不得不面对失焦风险的提名大戏。如此的温度差距,到底对特朗普意味着什么?估计也只好冷暖自知了。
为什么是霍根?
2019年1月16日,在韩裔妻子的陪同下,霍根再次宣誓就职,挺进州长第二任期。这是1954年以来共和党人首次连任该州州长,也是全部历史上的第二次。事实上,霍根在2014年时的首次当选是令人吃惊的:他击败的民主党对手安东尼·布朗不但制造着奥巴马式的爆炸性——马里兰州将迎来首位非洲裔州长,而且还具有八年副州长的经验积累。但即便如此,面对着民主党支持者达到六成的马里兰州选民机构,霍根竟然扛住了绝大多数民调的一路落后、最终以51%比47%险胜。
在最初的选后反馈中,这场选举的意外结果被归因为奥巴马第二任期内普通民众对民主党不满的集体爆发:共和党州长在传统民主党州的崛起也同步在马萨诸塞和密歇根上演。而在当时,霍根胜利或布朗失败的大选意义只有一个,即执政八年的民主党州长马丁·奥马利毫无办法劝说选民再相信民主党一次,这也注定了奥马利在2016年总统大选民主党初选中的乏善可陈。
四年之后,霍根以55%比43%的更大优势连任州长,接踵而至的就是关于其接下来参加大选的更大猜想以及更大的劝进声浪。当然,第一个四年对霍根而言,肯定是极其跌宕起伏甚至是难熬的:不但要以共和党人的身份治理好一个“蓝色州”,而且还要与猝不及防的淋巴瘤展开缠斗。无论如何,扞卫巴黎气候协定、拒绝联署卡瓦诺大法官提名、呼吁严格控枪、怒呛特朗普政府的移民政策、在堕胎议题上相对柔性……这些温和乃至自由派的中道立场就像对比色一样,凸显出此刻白宫主人的刺眼与截然不同。戏剧性的是,就在第二任期的就职演讲上,霍根竟然主动出人意料地跑题,暗示不排除在2020年挑战特朗普。
霍根的叙事完全是个人家族史的,与特朗普无关。40多年前,霍根州长的父亲劳伦斯·霍根是第三个任期的马里兰州国会众议员。1974年,“水门事件”席卷华盛顿,在为竞选州长而要与国会山告别之前,老霍根做出了一个很有“反骨”的决定:他成为了在国会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中唯一全部支持针对尼克松的三项弹劾案的共和党人。于是,这种家族的“反骨”让人们相信霍根如今更有可能出手、站出来反对本党总统。按照霍根自己对父亲的描述,“虽然面对着巨大的政治压力,他还是会将党争放在一边,只是去回应那些他内心的召唤,去做他认为对这个他深爱的国家有利的事情”。一个儿子对父亲的这种溢美似乎也不算奇怪,但考虑到其时联邦政府正在经历着历史最长时间的“关门危机”,霍根的“家务事”却很容易被听出弦外之声。
不到半年之后,平息霍根政治冲动的大概就是特朗普在共和党内部支持的稳若磐石。不但是在全美范围共和党群体内部的八成稳定力挺,即便在霍根大本营的马里兰州特朗普也压倒性地击败了霍根:根据2019年4月到5月的民调显示,如果马里兰州在此刻举行共和党初选,霍根将以24%比68%彻底被特朗普碾压。面对着自毁根基的风险,霍根最终选择了放弃。颇为讽刺的是,2019年霍根将接任全美州长协会轮值主席,还不清楚他将在这个关键位置上会如何全力配合本党总统的连任之旅。
总统的党内挑战者
被奥巴马誉为“一个时代最值得尊敬并最尖锐的政治评论者”的戴维·布罗德(David Broder)在1972年报道民主党初选时曾这样感慨,“当我们的社会中存在不满、不信任与愤世嫉俗时,政治层面上的惯性势必也会被这些公众情绪所左右。”沿着这个逻辑,当今美国社会层面的撕裂当然也会继续表现在政治上,关键是两党谁的症状更严重,甚至谁更加讳疾忌医。
与霍根的知难而退、蓄势远谋不同,已离开马萨诸塞州州长岗位24年的共和党人威廉·韦尔德(William Weld)却没有包袱地投入初选、执意对决特朗普。同样表达出参选兴趣的其实还有两位今年年初刚刚卸任的重量级共和党人,即田纳西州前国会参议员鲍勃·科克和俄亥俄州前州长约翰·卡西奇,他们的最大共识或者最大动力当然还是对特朗普内外政策的强烈不满。
威廉·韦尔德(William Weld)
虽然在任总统谋求连任能使其毫无悬念地进入初选,但任国会议员和州长之职者参加大选必需通过初选确定提名,而韦尔德的固执存在也增加了初选在程序意义上的必要性。所以共和党还是会在2020年2月到6月之间在全美各州举行初选。这样看来,相比于共和党的各州初选缺乏悬念,几乎同步进行的民主党初选却高潮迭起、吸引高度关注,而且所有人的火力点都将在特朗普身上交汇,但特朗普却只能“一个人战斗”。
在选情热度悬殊的情形下,一位对手的陪跑对特朗普而言或是更好的选择。韦尔德的建制派底色,凸显了特朗普四年白宫岁月之后仍可维持的反建制倾向;韦尔德的温和原本就不会在更多死忠选民参与的初选中占便宜,反而会促使这些人更加团结到特朗普那边;甚至,韦尔德73岁的高龄也让小一岁的特朗普显得“年轻气盛”……这么一位有惊无险的对手,对特朗普而言俨然是再红的花也需要的绿叶。
正如我们此前讨论在任总统连任胜算时提及的那样,党内的强劲挑战是所谓“败相已露”的重要标准。比如最近的两次即1976年和1980年先后谋求连任的两位总统福特和卡特都在党内遭遇劲敌。而这些凌乱的党内初选不仅仅提前预示了大选的挫败,还显露出当时两党各自的挣扎。1980年,里根的“王者归来”被认为标志着确保共和党锁定白宫的新联盟的成型,而就在这一年,特德·肯尼迪对本党在任总统的挑战也为民主党带来了逆转时刻。甚至在2019年年初,政治记者乔恩·沃德(Jon Ward)出版的新书《卡米洛特的结局》(Camelot’s End)中,1980年的这场党内竞争被描绘为打碎并重组民主党政治生态的断裂点,也是新政民主党联盟分崩离析的起点。
或者说,在任总统的党内挑战者存在的真正意义是政党生态重组的驱动力。于是,桑德斯在2016年对在党内几乎具备“在任者优势”的希拉里的挑战,也完全可以被说成是民主党再度显现调整的明确迹象。很显然,关于希拉里失败的懊恼以及被特朗普激起的加倍愤懑,致使民主党在四年之后的2020年大选周期中依旧无法摆脱高烈度的调整,24位林林总总的参选人纷至沓来也就不足为奇了。反观而言,如果现如今的共和党也处于相应的调整之中的话,党内的挑战者当然也是标配。而目前党内只有韦尔德这样的“鸡肋”挑战,可能也意味着特朗普的确对催生共和党新联盟有更强但未必长效的刺激,这种刺激将随着选举的结束而消失。
无论如何,韦尔德作为共和党温和派的存在,是代表着党内一种主流传统从内部对非传统者特朗普的挑战乃至排异,而其最终效果其实未必像现在这样给人以螳臂当车的感觉。试想,以马萨诸塞为基地的韦尔德若凭借相邻州优势而在明年2月初新罕布什尔初选中取得较大比例支持乃至扳回一局的话,会否进一步刺激共和党内部对特朗普引而不发的不满情绪的“出柜”?即便特朗普最终获得提名,韦尔德再度以独立人士或者第三党候选人直接参选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事实上,就在2016年,韦尔德作为副手搭配前墨西哥州长加里·约翰逊代表自由党竞选正副总统时,就获得了3.28%的选民票,被分析认为分散了共和党选民的票仓,也是导致特朗普在选民票上失利的原因之一。这种因为精英分裂而导致的本党选民分流会不会重演,正在成为又一个影响特朗普2020年前景的潜在因素。
同时,在特朗普连任失败这个如今还不太容易做出判断的情形下,共和党必将陷入新一轮重新定位与洗牌的过程。若果真如此,在“后特朗普”时间里共和党是否会继续出现特朗普式的人物或者执行特朗普式的政策?答案未必是一定的。而如果不是,关于霍根的猜测和韦尔德在2020年的存在也就为2021年之后可能显现出的迷茫提供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也正是在这种可能性的驱使之下,刚刚宣布不参与2020年总统初选的霍根转身就组织起一个名叫“团结美国”(An America United)的全国性政治倡议组织。而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霍根还不忘再次释放气球,“我没说过未来不选”。
所以,共和党的未来不仅在于特朗普的前景,也在于霍根们的抉择。
来源时间:2019/6/9 发布时间:20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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