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基雅维利也会赞同特朗普的”

作者:苏珊·格拉瑟  来源:观察者网

  迈克尔·安东(Michael Anton)有许多头衔,“为特朗普提供理论支持的杰出保守派学者”就是其中之一,而他的著作也被称为“特朗普主义(Trumpism)的源代码”。
  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迈克尔·安东匿名编写了许多政论小册子,煽动人民投票给特朗普。用他自己的话说,两党都应对失败的外交政策和严峻的国内形势负责,只有把特朗普推上总统宝座,才能摧毁这个每况愈下却仍然骄矜自满的体制,才能唤醒美国悬崖勒马。他写道,“这场选举好比93号航班(联合航空93号航班为911事件中被劫持的四架客机之一,由于乘客和空服人员反抗,该航班最终坠毁而未撞向恐怖分子原定目标——观察者网注)”,这个时代已经无比危险,美国人民别无选择,只能团结在特朗普反体制的旗帜下,向飞机驾驶舱发起冲锋,哪怕这样做冒着使飞机坠毁的风险。
  如今安东写文章不再匿名,而且承认上面那些慷慨激昂的文字出于自己之手。在特朗普的委任下,他进入国家安全委员会,面向媒体主管战略沟通(strategic communications)。曾经的煽动者现在成了决策者,安东在意识形态斗争前沿不断为特朗普总统争夺着话语权。
  过去几周里,情况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作为对叙利亚平民遭受化学武器攻击的回应,特朗普向叙利亚政府军发射了战斧式巡航导弹,那些对奥巴马希望幻灭的共和党新保守派和民主党人权派对此一致叫好。美俄关系日趋紧张;在美墨边境修墙的事不再被频频提起;而对于北约,特朗普也改口不再称其“过时”。在白宫日趋残酷的内部斗争中,信奉实用主义的华尔街派正在逐渐得势。
  特朗普总统还是那个在竞选中高举“美国优先”的人吗?还是当初那个使美国远离中东泥潭、与俄罗斯强人普京交好、称中国为汇率操纵国并废除贸易协议的人吗?换言之,特朗普本人是否还赞同安东等人阐释的那一套“特朗普主义”呢?安东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
  不久前安东在接受POLITICO网站全球版采访时表示,自己的学术偶像尼可罗·马基雅维利(NiccolòMachiavelli,意大利政治思想家和历史学家,近代政治思想的主要奠基人之一。在中世纪后期政治思想家中,他第一个明显地摆脱了神学和伦理学的束缚,为政治学和法学开辟了走向独立学科的道路。他主张国家至上,将国家权力作为法的基础。其代表作《君主论》主要论述为君之道、君主应具备哪些条件和本领、应该如何夺取和巩固政权等——观察者网注)也会赞同特朗普以“任其瞎猜”(keep-them-guessing)为特征的外交政策。“特朗普的外交政策唯一可预测之处,就是他对世界展示的不可预测性”,安东在谈话中提到,“特朗普让敌人和竞争对手不知所措、防不胜防(off balance),而他自己则乐在其中”。
  安东透露,自己出席了特朗普为空袭叙利亚而召开的一系列会议。照片显示,轰炸叙利亚当天他本人正好也在海湖庄园(Mar-a-Lago)。
  安东认为,美国外交政策评论人士(他曾在自己的文章中轻蔑地将这些人称为在国家安全领域监督两党的“神父”——原注)过度解读了特朗普上任初期的一系列外交动作,错误地将其当作美国政策改弦易辙的信号,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安东说,特朗普的一系列行为其实展示了他做交易的灵活性以及应对挑战的强硬态度,而这正是他在竞选期间所承诺的。在特朗普眼中,奥巴马政府的世界领导地位十分“虚弱”,急需强化。
  那底线是什么呢?安东说,特朗普“并不打算动用美国的军事力量去推动叙利亚的政权更迭,这和他在选举期间所说的完全一致,而且他不光指叙利亚,其他国家也是如此”。安东告诉我,总统还热切希望与俄罗斯和解,尽管针对俄罗斯对叙利亚独裁者巴沙尔·阿萨德的支持,特朗普最近的言词颇为激烈,但他认为特朗普能够与普京交好。
  “人们错误理解了总统的竞选言论。选举期间他从未说过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动用美国的军事力量。实际上,他的意思恰恰相反。他曾明确表示,在符合国家利益的情况下,愿意使用美国的军事力量。而最近对叙利亚的导弹攻击就是一个他认为符合国家利益的例子”,安东说,“很多人听闻此次攻击叙利亚感到颇为意外,有的人支持,有的人反对。支持与否,我不予置评,但是很多人感到意外——我不得不说,可能的确如此。但我本人并不感到意外。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对此次攻击感到意外”。
  安东去年刚开始在没名气的小众杂志上写文章支持特朗普时,他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位脾气暴躁的亿万富翁,而且他当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在纽约资产管理巨头贝莱德集团(BlackRock,Inc,又称黑岩集团,是美国规模最大的上市投资管理集团——观察者网注)有着稳定工作的共和党人,支持这样一个讲话明显不经大脑(decidedly unintellectual)的候选人要承担很大风险。“在主流的共和党人群体中,支持特朗普是很容易被边缘化的,更不要说知识分子了,即便他是个保守派知识分子”,安东说。
  普布利乌斯·德西乌斯·穆斯(Publius Decius Mus)是一位在战争中牺牲的古罗马将军的名字,也是安东的笔名,他用这个名字写下了许多饱受争议的文章,并且迅速传播开来。唐纳德·特朗普的首席策略师、白宫民粹主义领袖史蒂夫·班农(Steve Bannon)曾这样评价安东去年匿名发表的《93号航班》一文:“此文的发表是一个开创性时刻(a seminal moment),特朗普主义从这一刻开始真正有了自己的理论基础”。
  安东曾将特朗普的举止形容为“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英裔美国思想家、作家、政治活动家、理论家、革命家、激进民主主义者,美国独立战争期间,他撰写了铿锵有力并广为流传的小册子《常识》极大地鼓舞了北美民众的独立情绪——观察者网注)式的野蛮嚎叫”,这一比喻备受争论,在我们的对话中,他说如此措辞是为了凸显一个试图颠覆体系的男性形象。“我的观点始终都是,两党执政体系某种程度上已经僵化成了本质上一党的体系,人们名字后面的政党标注在变,但他们的意识形态却是不变的,大选也改变不了政府。而当时的候选人、如今的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却是第一个真正改变了体制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在他所处的政党之内都有那么多人反对他,因为与党内的其他人相比,他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但是其他的时事评论员,有保守派也有自由派,不断地提到安东在为新孤立主义、打击移民和独裁主义正名,甚至在帮特朗普竞选的过程中还包藏了一点反犹太主义。他到白宫任职后不久,就发现自己因写作《93号航班》被《旗帜周刊》(Weekly Standard)拒之门外。他表示,会继续坚持自己文章中的立场,并且对那些在他的文章后面恶语相向的评论表示不屑,“我不管写什么都有人骂我,许多过去认为我不错、或者至少不讨厌我的保守派,现在都不太喜欢我了”。安东说,他也清楚地预见到会有某些反作用,他之所以选择德西乌斯作为笔名,部分原因是此人和马基雅维利有一些共同点,马基雅维利就是“因为发表惊人言论而被冠上恶名”。
  如今安东身居喧闹的白宫之内,不再有可能引发如此争议。班农的西装是出了名的常常布满褶皱,安东的穿着相比之下就考究许多,他告诉我,总统的女婿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是白宫里面打扮得最精致得体的一位,他总是系着窄领带,安东甚至还写了一本关于马基雅维利与时尚之间关系的书,他真心支持特朗普,同时也是专业的葡萄酒鉴赏家。他在谈话间会夹杂着类似“赘述”(tautological)这样不太常见的词汇,解释他的笔名时他会长篇大论地介绍起维苏威之战(the Battle of Vesuvius),并且他更为人知的是为克莱蒙特书评(the Claremont Review of Books)写作,而不是出现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上。
  在采访中,安东谦虚地称自己现在的新工作就是个“发言人”,只不过岗位称呼好听一些罢了,而他的前任、民主党人本·罗兹(Ben Rhodes)有同样的岗位称呼,他在任时曾推行多项外交政策(assembling an expansive foreign policy portfolio),而且还能同时与奥巴马“心意相通”(mind melding)。在采访中我问到,白宫的政策似乎通常是由前任延续下来的,那他作为战略沟通主管官员将具体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他没有对此给出正面回应,但此次采访还是让我们难得地窥见到了国家安全委员会内部的情景,就是在这里,前任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弗林在就职24天后辞职,是这个岗位历史上最短的一个。
  我问安东,特朗普的白宫内部是不是真的像电视剧《权力的游戏》(Game of Thrones)里描述的那样,工作人员在时事新闻报道中争得面红耳赤,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失去总统信任的人。“不是的”,安东说,“至少这种事很少发生,你看不到也听不到这些事,我们不谈论这些”。有报道称班农因受到大量投诉而被免去国家安全委员会首席委员的职务,说他只是总统的政治顾问而不能当国家安全顾问,是因为受到了排挤。对于这种说法,安东表示也是夸大了:“他仍然参加会议,仍旧是一位重要的顾问”。
  不过,他认为新任国家安全顾问麦克马斯特(H.R.McMaster)也确实“将整个部门染上了他自己的个人色彩”。过去弗林总是召开全体会议,并且用手写的索引卡片征求反馈意见,让员工们感觉受到排挤叫苦连天,而现在员工情绪正在得到缓解。
  安东曾就读于加州一所保守派的克莱蒙特研究大学,后来在他的早期职业生涯中,他在乔治·沃克·布什的国家安全委员会为演讲撰稿,那时他曾支持过伊拉克战争,这让现在的他追悔不已。于是我问他,这两人的白宫有什么不同呢?
  特朗普“更随心所欲、激动人心,大概是因为在这里能真切感受到改变”。安东说:“这里真地存在着体制发生重组的可能,历史正在被改写。尽管布什政府也创造了一些历史,但是我有预感,现在在这里,历史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被改写”。
  采访的最后,我们谈到了马基雅维利,安东对他极度崇拜乃至着迷,他甚至亲切地称他为“尼克”。
  “我认为马基雅维利会欣赏特朗普总统的不可预见性的,我确信他会欣赏特朗普总统将本国公民放在首位的做法,会欣赏总统的小写共和主义精神(small r-republican spirit)”,安东说。
  但他也知道这样说是有危险的。早在数百年前,特朗普引起激愤的清晨推文事件尚未发生,马基雅维利就因为触动情感的智慧话语而闻名于世。他以愤怒为武器,使暴君统治合理化,留下了500年的恶名。“所以我说他可能会为特朗普总统的一些做法感到高兴,但我不希望有人把这句话理解为:暴虐的马基雅维利——莎士比亚在其作品《理查三世》里就是这么称呼他的——是那个我认为会赞同特朗普总统做法的人”。
  安东所说的马基雅维利,他急忙补充道,是“智者”马基雅维利,是那个“在16世纪复兴了西方哲学”的人道主义者和煽动者。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观点,微妙到我甚至不相信特朗普总统本人能有耐心听完他的解释。
  但是不得不说,马基雅维利那些广为人知且简明扼要的名言已经流传了几百年,而这种影响长远的历史地位正是我们这位口无遮拦的总统和他的内阁成员们所渴望的。
  (青年观察者何懿洁译自4月17日美国POLITICO网站,作者是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前主编。观察者网马力校译)
  

来源时间:2017/5/5   发布时间:20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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