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中兴:川普会拿“一个中国”原则开刀吗?
作者:程中兴 来源:作者赐稿
川普时代的世界秩序有什么特点?要讨论这个问题,我们要做的是“从实际出发,而不是从定义出发”(毛泽东语)。政治研究者们喜欢贴各种标签,一如经济研究者们喜欢制造名词一样,纵然可以发论文,评教授,但却缺乏实践的品格(前美国国务卿赖斯语)。事实上,这次川普当选本身就是对一些自以为是的政治研究者和经济研究者的最大讽刺。
要理解当今的“世界秩序”,人们需要知晓的是,“直正全球意义上的世界秩序从未存在过。”(No truly “global order” has ever existed;引自基辛格的《世界秩序》)。自福山所谓的“历史终结”之后,美国曾想一统江湖,为此先后进行了116次海外军事干预行动(1990-2010),发动了9场大的局部战争(见美国国会研究局【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数据)。然而,国虽大,好战必衰,美国国债也创纪录地达到了19.8万亿美元(截止2016年)。我认为,美国国债结构是观察川普时代世界秩序的一个重要视角,需要进一步分析。根据美国财政部的最新数据,过去12个月美国主要债权国数据如下:
Table1 MAJOR FOREIGN HOLDERS OF TREASURY SECURITIES
(in billions of dollars)
Rank Country mean Rank Country mean
1 China, Mainland(Asia) 1,202.88
2 Japan(Asia) 1,038.98
3 Ireland(Europe) 264.71
4 Cayman Islands 260.28
5 Brazil 252.98
6 Switzerland(Europe) 234.61
7 Luxembourg(Europe) 217.10
8 United Kingdom(Europe) 215.80
9 Hong Kong(China, Asia) 193.05
10 Taiwan(China, Asia) 185.39
11 Belgium(Europe) 141.84
12 India(Asia) 120.18
13 Singapore(Asia) 106.75
14 Saudi Arabia(Asia) 105.83
15 Germany(Europe) 91.87
16 Russia(Europe) 86.47
17 Korea(Asia) 82.75
18 Canada 79.05
19 United Arab Emirates(Asia) 64.41
20 France(Europe) 64.37
21 Bermuda 64.08
22 Norway(Europe) 60.73
23 Mexico 58.18
24 Turkey 57.21
25 Netherlands(Europe) 50.56
26 Thailand(Asia) 48.83
27 Philippines(Asia) 40.83
28 Sweden(Europe) 40.03
29 Italy(Europe) 38.99
30 Spain(Europe) 38.18
31 Poland(Europe) 33.38
32 Australia 32.37
(数据来源:美国财政部,http://ticdata.treasury.gov/Publish/mfh.txt)
这组数据昭示了什么呢?
第一,东亚、西欧与美国关系最为密切的两个地区。尤其是东亚和南亚9个国家与地区(中国、日本、韩国、中国台湾、中国香港、菲律宾、新加坡、泰国、印度)持有美国的国债占所有持有国总额的55.8%。(这也从另一层面解释了美国为什么要重返亚太。)
第二,为什么东亚和西欧与美国关系最为密切?这在相当程度上是由冷战造成的,因为东亚与西欧是当时两大阵营的空间接触面(中国冷战时期没有持有美国国债,但冷战后期美国采取了联中抗苏的攻略)。问题是,冷战已经结束,而美国在经过反恐战争后,再已无力承担起“世界警察”的责任。在这个意义上,川普说:北约过时了,韩日要承担更多的安全费用,其实是一个大实话。
第三,中美建交(联中抗苏)从客观上加速了冷战的结束,而中美建交的前提是“一个中国”的原则。如今,川普却要挑战这一原则,这无疑是后冷战时代世界秩序中影响中美关系最为关键的变量之一。据此,人们认为,川普时代的中美关系将陷入动荡不安。我认为这一看法过于悲观。
为什么这么说呢?
首先,川普眼中的世界秩序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一个基于债权和债务关系的世界体系。按照常识,他是商人出身,商人天生对资产负债表相当敏感。辅以其来自“高盛”的团队成员,相信对如何处理债权人与债务人的关系会谨小慎微。作为美国外债(外债占美国所有国债的三分之一)的最大持有国,中国一方面要做好这方面的危机应对(限于当前具体债权结构数据不可得,无法进一步分析),另一方面也不要过于担心关系恶化(因为东亚、南亚、西欧的美国盟国也持有巨额美债,他们可能会与中国结成天然的统一战线)。当然,隐形的货币战争不可避免。
其次,对川普政府来说,内政优于外交。他也有一个类似于邓小平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一个中心就是他就职演说中的“美国优先”,两个基本点是“雇美国人”、“买美国货”。在这里,可以看出,川普是一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人,什么“自由”、“民主”、“人权”这三个词就压根没有在他的就职演说中出现(注:据说川普的就职演说由他自己亲自撰写的)。既然内政优于外交,那么可以推测,什么克里米亚问题、台湾问题至少在川普执政初期不会是重点。这可从川普就任首日白宫网站公布新政府六大目标得到佐证。
第三,台湾问题的关键(内因)是岛内台独力量已经坐大,而大陆似乎毫无反制着力之道。经李登辉、陈水扁的机会主义台独,马英九的独台到如今天蔡英文的理念台独,独派力量空前增长。在美国重返亚太遭遇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的“发夹弯”的时空背景下,“川蔡通话”不过川普团队(外因)策应蔡英文的“小动作”,华盛顿不过是想利用这些台独力量来制衡中国大陆的发展罢了。
最后,美国的“一中政策”从一开始就是模糊的,跟“九二共识”一样,重在各自表述。中美建交之时,美国国会也通过了《对台湾关系法》。川普以“一中”为筹码,不过是延续了美国两党一贯的“以台制中”的思路,而今不再遮遮盖盖了。对此,中国只要处置得当,就能把“危”变成“机”:既然川普想去掉“一中”的模糊地带,台独也不接受“九二共识”,那么中国大陆不如顺势而为,触发“一个中国”的政治实践(吊诡的是,经川普的推特效应,这一次美国主流媒体倒是“帮忙”,让普通民众了解到那遗忘很久或者压根不知道的“一个中国”的原则:原来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我在美国访学期间,曾问过很多老百姓,他们都不知道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
总之,川普时代的世界秩序,是一个强人政治时代的世界秩序,因而也是一个群氓时代的世界秩序(我觉得“群氓”比“民粹”要恰当得多,从中国传统的政治哲学看,强人政治与群氓时代的出现,一般都与孔子所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的社会情境紧密相关)。在这个时代里,旧的精英体制正在瓦解,新的精英正在回应大众的呼声而走上舞台(不管这种回应是不是发自其内心,例如川普)。精英的兴衰也就意味社会的分裂与世界秩序的重构。只不过这一次领头的是“美利坚分裂国总统”(President of Divided States of America;此为《时代周刊》给川普的评语),而“一个中国”也必将从模糊走向清晰。(作者为西南交通大学交通社会学研究中心主任,四川省美国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高铁发展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
来源时间:2017/1/24 发布时间:2017/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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