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特朗普的缪斯女神

作者：Adam Davidson  来源：The New Yorker

　　在面对两个令人厌恶的候选人时，经济一直是某些共和党人说服自己信任特朗普与他们拥有类似价值观的原因。他不喜欢税务，也不喜欢法规，所以我们会无视他对贸易的仇恨。但不同于其它敷衍的经济政策阐述，他对贸易的厌恶孜孜不倦。在星期天晚上的总统辩论中，当被问及一个所有美国人关注的模糊的问题时，他直奔自己的“舒适区”：“当我观察……我们国家的潜力，我们有如此多的可能。” 是什么阻止了这些可能的实现？“贸易，我们现在（在这方面）做的很糟糕……很难相信，不可思议。”
　　贸易在特朗普的竞选活动中占据了中心地位。这是他对美国式失败的最常见的解释，而减少进口和增加出口成为他使“美国再度强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主要政策解决方案之一。虽然大多数美国人和几乎所有经济学家都认为，贸易对美国是有利的（但不是对所有美国人），然而特朗普已经得到了许多深受经济衰落之苦的人民的坚定支持。
　　特朗普对贸易的看法是粗暴的：有赢家（他人）和失败者（我们），还有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能解决一切问题（贸易战争的威胁）。特朗普形成这些观点的原因我们并不完全清楚，但他的思想，特别是对贸易和中国问题的思考，肯定受到了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一位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经济与公共政策学教授的影响。作为特朗普团队唯一的经济学家，也是唯一拥有哈佛大学博士学位的人，纳瓦罗就是合理性的象征（特朗普经济团队中的其他人都是向竞选捐款的商人和共和党经济思想极右派）。但是，纳瓦罗对贸易和中国的看法是如此激进，以致即使在他的帮助下，我也不能找到另一位完全同意该看法的经济学家。如果唐纳德·特朗普能够克服负面影响并当选总统，纳瓦罗极可能成为美国最有权利的经济顾问。
　　纳瓦罗是一位拥有老牌参议员的银色头发和共鸣声音的67岁的老人。1989年，他受雇佣于加州大学欧文分校保尔·默里商学院，其主要成就是在公用事业上的研究。搬到加利福尼亚州后不久，他开始了长达十年的竞选生涯。作为一名民主党人，他曾多次参加竞选活动，包括圣地亚哥市长和国会议员竞选，但未能成功。
　　在他人生的下一个阶段，纳瓦罗寻求以另一种方式进入公共对话，比如作为热销经济学书籍的作者。2001年，他发表了一系列教人致富的投资学书籍中的第一本——《如果巴西下雨，请购买星巴克：投资者从新闻和其他市场活动获利指南》。 2006年后，纳瓦罗的工作重心大大转变，他出版了专注于普通读者和政策制定者的三部曲中的第一本，其中对中国采取了强硬的对立观点。他写就了《即将到来的中国战争：他们将在哪里战斗，将如何获胜》一书，该书充满了对中国的一切简短而激烈的攻击，包括盗窃知识产权，污染和监狱劳动等。而他的后续书籍《被中国杀死：与龙对峙——全球行动呼吁》和《卧虎：中国的军国主义对世界意味着什么》发表的同时还伴随着由纳瓦罗指导的电影。电影《被中国杀死》的确在剧院上演过并得到不屑一顾的评论，一位观众称“这部纪录片相当于一个狂热的被遗弃的街角。”但是也有一位观众喜欢它——这部电影的营销材料中包括了唐纳德·特朗普的一句话：《被中国杀死》正在发生着，这部重要的纪录片用事实，数字和洞察力描绘了我们对中国的问题，我希望你能看看。
　　在了解到特朗普向中国官方新闻机构，新华社说纳瓦罗中国三部曲中的第一版是他钟爱的书籍之一后，纳瓦罗在2011年第一次与特朗普取得联系。两人之后偶尔联系，但到总统竞选期间，两人才第一次真正见面。纳瓦罗告诉我，他最近与候选人相处时间更多了，有时也受邀加入在其飞机上的小范围顾问团。
　　纳瓦罗对中国的看法，同时也是他与特朗普分享的认识，不仅仅是中国从事不公平的贸易行为。纳瓦罗还把一些普遍意见演化为更加激进的论点。他认为中国及其不良做法是当今世界的中心问题。“在与中国的贸易问题解决之前，全球经济不可能繁荣，”他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另一方面，他也批评其他经济学家，认为他们“假设其他国家不操纵汇率浮动，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因为现实世界证明事实恰恰相反。一旦发生作弊或存在货币操纵行为，贸易将成为一个零和游戏，产生像中国和墨西哥这样的赢家和像美国这样的失败者。
　　“零和博弈”是经济学中的一个重要名词，它指的是交易的一方只有在另一方损失的情况下才能获得的情况。这与大多数其他市场交易形成对比，其中双方可以通过交换而变得更好。对于纳瓦罗来说，美国是一个失败者——一个被动的受害者，它的繁荣掌握在中国和墨西哥之手。他的解决方案，就如同特朗普的解决方案，是美国应当威胁要对所有中国进口品征收巨额关税。纳瓦罗计算出百分之四十三的关税，而特朗普的建议是百分之四十五。（纳瓦罗告诉我，他不知道特朗普是否从他那里得到了这个数字，或者他们独立得出了自己的数字。）纳瓦罗认为，高额关税唯一的威胁是可能使中国过于害怕而改变其政策，减少对美出口。“美国跨国公司将在其新工厂工作，”他写道，这些公司将从中国，越南和墨西哥转移“到查尔斯顿，底特律，休斯顿，俄克拉何马城，萨凡纳，扬斯敦和托莱多这样的城市”。
　　这对一些人而言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幻想。但纳瓦罗的观点不仅仅是简单化，而且是错误和危险的。我们没有理由认为中国会默许特朗普的威胁——这样做只会保证中国将面临来自美国和其他国家一系列类似的威胁。而相反，它最有可能的回应是提高美国进口关税，或停止从美国进口。中国与欧盟的交易额已经高于与美国交易，而这只能使其交易策略更加果断地与我们疏离。如果不将中国作为最有希望的增长领域，美国很难找到另一个主要出口商。贸易战争将会损害通用汽车、好莱坞、音乐产业、波音和整个华盛顿州，他们向中国出口的商品远超其他任何国家。
　　纳瓦罗和特朗普同时假设一个不再存在的制造业世界。美国制造商已经不再制造低成本商品，而是集中于更昂贵和复杂的产品，如医疗设备，汽车和飞机。所有这些产品都需要较小商品部件的稳定供给，如在中国和其他国家生产的螺丝和电路板。也许一些公司会转而开始在国内制造这些低成本商品，但是大部分制造商似乎不太可能这样做。对中国的巨额关税不会迫使越南、墨西哥、德国或是日本降低其全球竞争力。事实上，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机会。而考虑离开中国的跨国公司将面临一个轻易的选择：他们可以在单方面制造的贸易战争中再投资美国，或者可以投资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并有机会进入美国和全球市场。
　　这些只是对所有中国进口商品的大规模关税增长可以轻易预测的一级效应，还有许多可怕的二阶效益。特朗普和纳瓦罗专注于美国制造业的贸易赤字，但全球经济也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投资盈余。外国政府、公司和公民将他们的大部分储蓄花在美国政府债券和美国公司股票上，虽然这种投资并不总是产生良性影响（过去十年的金融危机部分部分是由来自世界各地的大量现金在美国寻求回报造成的），关闭全球贸易必然也会关闭这条投资渠道。银行利率会因此暴涨，而美国也将进入痛苦的衰退期，也可能是萧条。
　　对于制造业工人和许多其他人，特别是那些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人来说，过去十年是糟糕的。尽管其中很大的责任应该归因于我们与中国贸易的戏剧性增长，但其他冲击因素贡献也很大。工人岗位被科技所取代，而由于公立大学的成本上升，他们也不愿意接受更多的教育。民主党经济学家指出工会薄弱，最低工资低，基础设施开支不足，以及一系列国会和最高法院的行为，将谈判权力由工人转向公司。许多传统的共和党人认为，法规和税收阻碍了可能产生更多就业的投资。关于对全球贸易的适当反应上人们存在巨大的分歧。然而，几乎所有经济学家都会注意到，美国并非无力抗拒中国，而适应全球经济的根本解决办法在于国内，我们拥有改进教育系统，将工人转移到更有前景的产业，投资基础建设和提高工人谈判权力的能力。
　　纳瓦罗的想法如何在特朗普政府管理中体现，首先在迄今为止竞选团队发布的最全面的经济政策文件中可见一斑，这就是纳瓦罗与特朗普支持者和私有股本投资者威尔伯·罗斯（Wilbur Ross）共同编写的《评价特朗普经济计划：贸易，监管和能源政策的影响》。该文件的核心目的是回击无党派税务机构对特朗普减税计划的负面评估。与许多其他独立观察家一样，税务基金会（The Tax Foundation）也认为特朗普的财政计划将增加联邦债务数万亿美元。纳瓦罗和罗斯反驳说，美国消除贸易赤字有利于增加新工作岗位和工人缴税，因此特朗普的减税计划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国家税务收入。
　　这份同时被左派及右派人士嘲笑的文件，没有涉及如何纠正其憎恶的贸易不均等的具体措施。一个关键句：“特朗普建议通过增加出口和减少进口的组合消除美国5000亿美元的贸易赤字。”这是相当于计划通过减肥和不增重的组合在未来实现减重的赘言。 该文件列出了一系列熟悉的美中贸易问题，如货币操纵和失败交易，并断言特朗普将纠正这些问题，却不作任何澄清他将如何实现。哈佛大学经济学家格雷格·曼基（Greg Mankiw）是乔治·布什总统（George W. Bush）和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2012年的竞选活动的顾问，他将分析称为“真正令人失望的”，并在自己的博客上写道，他疏漏了甚至大学一年级经济学学生都应该知道的事情。
　　纳瓦罗对批评的反应是激烈的和特朗普式的。在一封描述不同意他对贸易观点的经济学家的电子邮件中，他用“愚蠢”和“更愚蠢”来形容他们的观点。第二天早上，当我要求澄清时，他写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相信你或想和你在电话上讨论任何事情。你在哪里知道了“愚蠢”那个事？你是否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记录了我们的电话？”（为了充分公开，纳瓦罗确实因我在之前对特朗普的报道不客观而在《国家利益报》发表了文章，并且我没有电话录音。）
　　几乎所有的经济学家都会同意，与中国的贸易对许多美国工人造成负面影响，并且值得注意。而一些左倾的经济学家，如迪恩·贝克（Dean Baker），对美国的贸易政策感到特别失望，因为贸易政策倾向于将大公司的利益置于劳动人民之上。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公共政策专家提出像纳瓦罗这样的说法：贸易是世界核心问题，贸易给美国带来大部分是负面作用，大大减少贸易将使我们的经济复苏。我请纳瓦罗将我介绍给那些在贸易问题上同意他的经济学家，他告诉我与马里兰大学经济学家彼得·莫里奇（Peter Morici）和经常批评贸易的博客作者阿兰·托尼尔森（Alan Tonelson）谈谈。“托尼尔森是一名优秀的经济学家，”纳瓦罗写道。紧接着我收到了来自于托尼尔森自己的一封电子邮件，承认“我没有经济学学位”。后来我又与莫里奇谈了很长时间，他说他同意纳瓦罗的观点，即美中贸易关系存在很大问题，但纳瓦罗“有一个更重要的论述，关于零和博弈那个，我有一个问题：他的证据在哪里？”
　　唐纳德·特朗普的另一名经济顾问，自由主义活动家斯蒂芬·摩尔（Stephen Moore）告诉我，他并不完全同意纳瓦罗或特朗普的贸易观点。“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告诉他：‘唐纳德，我是一个支持自由贸易的人。’而他说：‘没问题，帮助我做其他事情。’”
　　纳瓦罗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名踊跃支持特朗普的拥有博士学位的经济学家。我不能说没有任何其他人，但在几个星期的报告撰写中，我没有能够找到任何证据。作为一个可能的起点，我使用了一封305个经济学家署名的表达他们对希拉里经济政策关注的信件，但虽然摩尔告诉他帮助起草了这封信，但它并不是对唐纳德·特朗普的支持。我询问了数十名参与签署这封信的经济学家，大多数人都有像乔治梅森大学（George Mason University）的劳埃德·科恩（Lloyd Cohen）这样的反应：“这是两个人们可能想象的最不受欢迎的总统候选人。“陶森大学（Towson University）的霍华德·本杰（Howard Baetjer, Jr.）写道：“不！ 我不支持特朗普！ 这想想都可怕。不，我特别谴责他的无知、不人道，并在经济上损害移民和贸易政策。”少数人称，他们可能投票给作为两种作恶者中罪责较轻的特朗普。公平地说，我没有能接触每一个署名者，也没有联系所有美国经济学家。然而，即使在选定的反克林顿经济学家中，对特朗普表示热烈支持的百分比也是惊人的。这个数字可能最后不超过一：彼得·纳瓦罗。

翻译：孟晓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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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时间：2016/10/24   发布时间：2016/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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