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大选：谁搞经济更在行，共和党还是民主党？

作者：叶立新，张岚  来源：澎湃新闻

　　随着十一月大选日的临近，美国总统竞选日趋白热化。共和党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和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在反恐、移民及枪控等一系列内政与外交问题上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由于存在太多的变数（最近希拉里的“健康门”就是一例），本届总统大选花落谁家尚难以过早定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特朗普和希拉里已成为近四分之一世纪以来最不受欢迎的两位总统候选人。美国选民对本届大选的满意度已跌至近二十年最低，甚至仍有下降的趋势(《华盛顿邮报》和美国广播公司8月31日公布的民调结果显示，在注册选民中，对特朗普的满意度为37%，不满意度为60%； 对希拉里的满意度为38%，不满意度为59%。不满意度的原最高纪录持有者为前总统乔治·H·W·布什，他在1992年总统选举期间的不满意度为53%)。特朗普不受欢迎是因为口无遮拦，不时发表“政治不正确”的言论和主张，尽管吸引了一部分选民（尤其是白人中低学历低收入者）的支持，却引起了更多民众的不安与反感；希拉里不受欢迎则与她的诚信有关。她不仅因“邮件门”的应对饱受诟病，近期又因涉嫌在任国务卿期间向克林顿基金会捐款人提供“特殊待遇”而麻烦缠身。难怪一些失望的选民抱怨道，这届大选是“疯子”和“骗子”之争。
　　看来美国民众难以对本届大选倾注太大的热情，但总统大选事关重大，大多选民还是会在选举日投下神圣的一票的。影响大选的因素很多，在诸多因素中，哪一项会是影响一般选民的决定性因素呢？总的来说，美国人还是比较务实，他们最关心的恐怕还是谁搞经济更在行。当年挟海湾战争大胜的余威，在谋求连任时却惨败的老布什，就是栽在经济这一关。比尔· 克林顿当年的“It’s the economy, stupid!” (是经济，笨蛋！)，可谓是一语中的。这届的两位候选人深谙经济在选民心目中的重要性，所以特朗普一上来就宣称，“我是个成功的商人，我知道如何把经济搞好。”而希拉里也不甘示弱，回应道，“美国经济在民主党总统当政期间比共和党总统当政期间表现更好。”言下之意，是作为民主党候选人的她才是搞经济的高手。这个看似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问题，其实经济学家已有答案。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教授Alan Blinder和 Mark Watson最近发表在《美国经济学评论》（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2016）的文章对这一问题进行了详尽的实证分析。

　　作者考察了自杜鲁门当选总统以来至奥巴马第一个任期为止的64年（一共16个完整的总统任期，包括7个民主党总统任期和9个共和党总统任期），美国经济在不同党派总统掌权下的表现。在此64年中，实际GDP的年平均增长率为3.33%， 但在不同党派当政下的年平均增长率有相当大的不同：民主党当政下是4.33%，而共和党当政下是2.54%。所以在一个典型的四年总统任期，美国经济在民主党总统掌权时期增长18.5%而在共和党总统掌权时期增长10.6%。这说明党派差距非常明显，民主党当政下的美国经济表现显著好于共和党。
　　事实上，相对于共和党而言，民主党总统治理下的美国经济不仅在实际GDP上增长更快（年均高1.79%），而且在人均GDP，就业率等其他宏观经济指标上的表现也更好。下表归纳总结了两党执政时期的主要经济指标的差异。如表所示， 除了标准的实际收入增长率和就业率的差异，民主党执政下工人的实际工资水平以及劳动生产率也增长更快。 就连变幻莫测的美国股市也在民主党入主白宫时表现得更为活跃（标普500指数年增长率为8.35%对2.7%）。民主党执政下的美国企业利润的年均增长率也更高（5.61%对4.74%——有趣的是美国商界传统上一般都把票投给共和党）。 几乎一边倒的发现大大出乎作者的意料，他们惊呼“（结果）令人难以置信（it strains credulity）！”

　　差异显著至此，哪个政党执政更擅长搞经济的谜底似乎已经揭晓。然而，在一边倒式的有利于民主党的经济数据面前，作为民主党资深党员并且担任过克林顿总统经济顾问和美联储副主席的Blinder教授（另外一位作者Watson教授是无党派人士）在这篇文章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民主党总统搞经济能力并非比共和党总统更强，他们只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众所周知，美国是个“三权分立”的国家。总统对经济没有绝对的控制力。奥巴马总统对此可谓是心知肚明，他提出的不少经济刺激计划就是由于过不了国会这一关而胎死腹中。因此，作者推测，国会的党派属性而非总统的党派属性可能才是决定经济增长的关键。然而，他们发现美国经济增长在不同党派掌控国会时相差无几。事实上，美国经济在民主党同时占据总统和国会多数时发展最快；在民主党当总统但共和党占国会多数时其次；而在共和党当总统时经济增长最低——此时无论哪个党派占据国会多数经济增长都（平均起来）低于三个百分点。
　　那么，影响美国经济增长的决定性因素有没有可能是那些除党派属性之外同总统能力相关的因素呢？作者检验了总统们入职前当国会参、众议员或州长等公众服务经历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一个貌似非常合理的假设是，当过国会议员，甚至一州之长的经历会增加当总统后治理经济的能力。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发现两者之间并不存在（统计上）显著的联系。他们一个有趣的发现是美国经济在年轻且身材高的总统治理下表现更出色，不过这种关联从统计上讲也不显著。
　　所以不同的党派对白宫的掌控同美国经济表现的相关性确凿无疑。剩下的问题是，为什么民主党总统任期内美国经济增长更强劲？
　　首先，一个可能的原因是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在民主党和共和党执政时期的不同。然而，作者发现两党在财政政策方面的差异其实很小，事实上，相对于民主党而言，共和党的财政政策更有利于经济增长。在美国，美联储而非总统掌控货币政策。由于联储的相对独立性，理论上讲总统对货币政策不应该有什么影响。不过，联储主席是由美国总统任命。细心的作者又提出，有没有可能是民主党的总统更擅长联储主席的任命而间接地获得更有助于经济增长的货币政策呢？他们的分析结果也是否定的。概而言之，货币或财政政策的差异也并非问题的答案。
　　有鉴于此，作者考虑了一些同财政和货币政策变量关联度不大的变量来试图解释不同党派执政期间经济增长的差异。他们发现，在这些所谓的“运气变量”中，石油冲击的影响最大。一个为大家所熟知的事实是，美国经济同石油价格密切相关。石油价格高昂时美国经济表现往往会比较糟糕。而总的来说石油价格在共和党总统当政时上涨的比较厉害。究其原因，可能是这些共和党总统入住白宫的时机不好，正赶上了油价上涨的周期。也可能同这些共和党总统的政策，特别是外交政策有关。比如，小布什对伊拉克的入侵直接导致了多年的油价高企。
　　他们发现劳动生产率冲击对两党执政下美国经济表现差异的解释力居于其次。相对于共和党而言，民主党执政期间的劳动生产率提高得更快。这一因素在很大程度上也带有运气的成分。比如，克林顿总统执政期间恰巧碰上了互联网的商业化大潮，而信息技术的发展毫无疑问大大提升了劳动生产率。
　　第三个重要因素是国外经济的增长。通常来说，当欧洲经济增长快的时候，美国经济增长也比较迅速。数据显示，相对共和党而言，民主党执政期间的外部经济环境更为有利。当然，这一因素既有运气的成分也可能同外交政策相关。随着亚太，尤其是中国经济比重的提升，亚太地区的经济增长对美国经济的影响也将会越来越大。
　　最后一个重要的因素是他们称之为的自我实现的预期(Self-fulfiling Prophecy)。也就是说，如果美国的企业和消费者认为民主党执政下经济表现会更佳的话，那么他们就会更加乐观和有信心，从而促进消费的增加和生产的扩张，最终反过来使强劲的经济增长成为现实（预期得以实现）。当然，作者自己也意识到这个解释有点牵强，这是因为在他们的研究结果出来之前，美国民众未必意识到民主党执政下美国经济表现会更好这一事实。
　　作者最后指出，即便是把所有这些“运气变量”考虑进来，也只能解释两党经济增长差异的69%，剩下的0.55%的经济增长差异由于尚未找到新的解释变量从而对他们来说也还是个“谜”。不过，他们认为国别方面的研究对破解这个谜团可能帮助不大，因为他们发现除了加拿大，欧洲民主国家并不存在这种不同党派治理下的经济增长差异。
　　综上所述，尽管造成经济增长差异的其余的原因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跟总统个人“能力”及政策直接相关的因素却已被清楚地排除在外。看到这，美国的选民该郁闷了。本来“疯子”对“骗子”就让很多人难以取舍，如果连应付经济的能力也是半斤对八两，他们的选票应该投给谁呢？离11月8日美国选举日越来越近，但愿纠结的美国选民不要也跟着“疯”了（Go crazy）！

　　本文发表于微信订阅号“经济学漫谈”（微信号：TalkEcon)，澎湃新闻经授权转载。

来源时间：2016/9/27   发布时间：2016/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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