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中国和美国到底应该建立怎样的关系?

作者:亨利·基辛格  来源:中信出版集团

  尊敬的来宾们:

  我非常赞赏诸位发言人热情的发言,他们都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我45年以前第一次来到中国,向周总理说中国是神秘的国度,但是你想想,其实九亿多人民并没有那么神秘,如果你更好了解9亿多中国人民,也不会有什么神秘感了。所以每一次到中国来,我都会了解一些新的有关中国的知识。

  如果总结一下我的经历,我觉得中国的伟大之处就是把那些非常客观的东西变成了一种人类的体验。我1982年来中国,那时候中信集团刚刚诞生,街上根本没什么汽车,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什么交通堵塞,可能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但是我觉得,中国人采取的每一步策略不仅展示了可贵的勇气,而且实现了一些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1971年我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如果有人跟我说,中国25年以后会变成这样,我会说你做梦吧,但是如今确实做到了,因为中国人对自己有信心,中国的领导人坚信国家的未来。昨天晚上,我跟中国的年轻人一起吃饭,有人问我,未来是什么样的?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中国还是在国外很多方面可能存在不少问题,,但我已经目睹中国克服了这么多的困难,所以我坚信,中国将实现现在领导人所提出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两个一百年”。

  本着这样的精神,我来回答这个有关中国角色在世界秩序中的问题。我想强调最重要的事情是,没有一个国家在如今的情况下情愿动用武力而不使用和平方式解决纠纷,因为如果这样继续的话对人类是个灾难。习主席把国际挑战定义为创立一种体系,使得潜在的敌人成为合作伙伴,在历史上这样的成功案例不多,因此,这一代人有一个独特的任务,就是要实现这一点。

  为什么我要写《世界秩序》这本书?其实是我在吃饭时有朋友想我建议的,认为我应该写一本书,描述当今世界最大的问题,别写历史,而要面向未来,所以我就写了。我不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但我们必须一起努力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中,各个地区都始终没有连接到这样一个国际秩序当中去。

  现在情况是怎样呢?在欧洲的体系中,各国都是平等的,民主国家成为一个大的欧洲共同体联盟,仍然能够确定他们各自的政治作用,作为单个国家也好,作为一个区域的机构也好,来参与国际事务。美国则一直是一个由很多民族组成的国家,在亚洲存在利益,在欧洲也存在利益。但是在现在,美国进入了这样一个权力结构多远的时代,出现了很多变化,美国的权力在萎缩。

  当然了,还有中国。在座所有人对中国的了解都超过我,但我可以说,在过去的45年里我一直在和中国打交道,看到了三大趋势,毛主席那时候开始的一个时期,实现中国的统一。在改革开放的时期,中国越来越融入到国际体系当中,同时进入了全球的经济体系。当时任何一个人都想象不到这种情况会成为可能,因为在1976年,美国和中国的贸易额比美国和洪都拉斯的贸易额还少。但仅仅过了30年的时间,中国就成为了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

  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进入一个新的时期,也就是“两个一百年”这个目标的时期,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年,204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百年,两个一百年都各自定了目标。当中国实现这两个目标时,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会有中国这样强大,但中国也不会强大到足以统治全球,这是为什么?问题就在于创造一个怎样的世界秩序,能够让所有的国家必须参与到世界秩序的创造过程当中来。这就是我书里讲的观点,中国和美国必须要达成一致,相互理解,双方都要遵照这样一种做法。当然了,做起来难度很大,对两国来说都是很难的。因为两个国家的历史如此不同,他们之间的体系又是这样如特独特。

  中国从历史上来讲也曾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帝国,现在是一个全球秩序的主要参与者。美国基本上也有类似的特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一个国家,但和欧洲的国家不一样,他吸引了世界所有地区所有国家的人,到美国创造了一个新的国家。他是这样一个帝国,他的历史在亚洲在欧洲都有所体现,这也是全球经济体的一部分。

  目前来说恐怕美国仍是最强的一个单一国家,但显而易见这种情况未来会有所改变。在座所有人都清楚,有一些文化的挑战摆在我们的面前,摆在这两个国家的面前。在历史的大多数时期,美国从来没有一个非常强大的邻国,而中国从来都不缺非常强大的邻国。美国一直感觉很安全,有各种丰富的资源,却不存在外来的侵略,而中国则时常感觉到有很多外国侵略的威胁。所以从这种历史角度来看,两国的视角迥然不同。

  美国有这样的思维方式,每个问题都有它的解决方案,所以他们的努力主要放在解决相对短期的问题。中国则很不一样,没有一个问题可以得到最终的解决,每一个解决方案实际上都会马上连接到另一个问题上,因此中国往往用更加概念化的思维来思考问题。把两国之间的思维差异弥合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但是我同意习主席的话,我们要将潜在的敌对关系,变成相互学习的合作伙伴,我们的总统也说过类似的话。现在我们大家面对的问题就是把这些总的大原则,应用到一些具体的事务中。

  和中国领导人、中国知识界的朋友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们不见得在观点上总是同意我,但我们彼此之间有共同的目标和使命。我对美国的听众也这么讲,目前最大的挑战就是要理解中国人是怎么思考的?中国人要理解什么?美国人同样也在学习,有的时候他们把一些战略的想法,应用到一些新的事务中。世界上的新事物和新问题层出不穷,比如说气候问题,网络安全问题,核武器威胁问题,有一些严重到足以摧毁整个人类。我们应该把这些问题变成我们共同的任务,共同致力于解决。

  再次感谢大家邀请我参加今天的会议,有时候我也不是很清楚,世界秩序的内涵何在。当然,到最后形成新的世界秩序时,我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有一点我知道,我们必须永远记住我们的目标何在。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普遍性的世界秩序,但必须要有这样一种秩序,来改变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否则,国家间的冲突就会摧毁我们大家,摧毁所有文明。

  (翻译自10月31日,基辛格博士在2015年京城国际论坛上的主旨发言)

来源时间:2015/11/3   发布时间:2015/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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