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太地区大国关系和地区安全——《中美印象》第21期

作者:  来源:卡特中心中国项目

  亚太地区大国关系和地区安全

  世界和平论坛的演讲

  Stephen Hadley

  2014年6月21日

  在去年的10月份,我有幸在北京清华大学卡内基-清华全球政策中心逗留了几天。那一次,我发表了一篇名为“新型大国关系”的演讲。那次演讲中,我尝试着描述“新型关系”的基本特征。思考这一模式的原因是可想而知的。 为什么塑造新型关系的努力可能失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才能加大成功的几率。那次演讲似乎深受欢迎。美国及中国政府都致力于发展这一理念。我强烈支持两国政府的努力尝试,我也试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发展这一理念做出贡献。对此,过去我是保有乐观心态的。但是现在我不再那么乐观了。我要阐述一下原因。

  给我的感觉是,美国政府官员及政府外的专家都丧失了对这一努力的热情。美国在它的外交政策方面遇到了很多挑战。所以,美国减少了与中国建立习近平主席提出的“新型大国关系”的关注度。然而,除此之外,美国也对中国自身是否为此付出努力表示怀疑。

  最近习主席在上海的亚洲相互协作与信任措施会议(CICA)的演讲中,讲到:“共同安全意味着尊重和保证每一个国家的安全。安全是普遍的、平等的、包容的。我们不能只保有一个或几个国家的安全,却使其他国家处在不安全的状态中。一个国家更不能为了追求所谓的绝对安全,却牺牲了其他国家的安全。”

  习主席的声明对塑造“新型”大国关系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始。这样的构想也可用于大国和小国的关系中。

  但是,尤其是在过去的六个月中,从美国人的角度来看,中国的行为似乎和这一论述并不一致。在它的邻国看来,中国的所作所为直接威胁到它们的自身安全,而不是“共同安全”、“均等安全”、“尊重每一个国家的安全”。中国的邻国趋于将其行为看作是立足于19世纪的传统概念,那时强国以牺牲邻国利益为代价加强自身安全,寻求有利于自身的“零和”游戏。而中国的行为并不是立足于21世纪的“新型”大国关系或是“双赢”局面。

  让我举几个例子:

  中国宣称东海防空识别区的确立,没有和他国事先协商, 仅于30分钟前告知,并威胁那些拒绝承认识别区的国家。

  15年里中国海岸警备船首次拦截民用的菲律宾船只,这些船是为驻扎在争议领土仁爱礁的士兵例行补给。

  在越南沿海有争议的西沙群岛近海处,中国海洋石油公司单方面地、无警示地将深海石油钻井装置部署于此。

  在钓鱼岛(中国称之为钓鱼岛,日本称之为尖阁列岛)上空骚扰日本飞机。

  在中国南海南沙群岛附近建人工岛,强化中国主权之称。

  中国对其行为有自己的一套解释和辩护,这我能够理解。而问题是其所作所为会使美国及中国邻国心中生疑。中国是真的想实现“新型”国家关系吗?即使牺牲中国的短期利益,中国愿意做到言行一致吗?

  我也能够理解中国对美国近期行为的控诉:美国没能实践安纳伯格庄园峰会上的承诺;美国煽动中国周边国家勇敢与中国对垒;美国虚假地抱怨着中国网络行为。这些抱怨是紧跟着中国的担心而来,中国担心美国的亚洲“枢纽”及“再平衡”战略。所以,中国也在询问自己,美国是否真心认同“新型”国家关系。

  我们该去向何处?我相信,为了达成中美两国对“新型大国关系”基本原则的共识,并将其应用到实践中,这都需要双方重建努力。这一努力需要由两国政府的高层,两位首脑及他们可靠幕僚来施行。这一努力必须是两国间的战略性对话,对话始于两国如何看待世界及各自在世界中的角色。这一努力应该寻求辨识全球趋势,这一趋势在下个10年里将影响整个世界。这一努力应集中在两国如何最好地回应那些意图加强两国人民的繁荣和安全的趋势。

  正如我所理解的,去年夏天奥巴马总统和习主席安纳伯格庄园峰会的会晤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但是,我们所需的两国间战略性对话不能只是一年一次,而是需要拥有一个持久的基础,而且是一组不变的对话人深入集中的、长达一天的对话,使之保有连续性、持久不变的关注度,并不断跟进、贯彻到底。

  我也希望,他们分别来自两国的一小组有影响力的非政府人士——前政府官员、专业学者、商人领袖等。由他们发起的同等对话,以促进两国政府之间的战略性对话。这些非政府领袖可以先于官方对话,讨论一些棘手问题,以使官方对话更富有成效。

  在两国之间持久的战略对话中,中美两国必须要各自解决一些困难的问题。

  美国

  1.美国准备好接受一个日趋强大的中国在世界舞台上扮演愈发重要的角色吗——这一角色最终可能与美国自身所扮演的角色对等。

  2.当中国经济增长时,它将建立一个更大的、更有能力的远洋海军力量,来保护海中航线,使得中国能够获取能源、资源,及中国愈发依赖的全球贸易。美国准备接受这一点了吗?

  3.美国愿意约束它在亚太地区的伙伴国和地区盟友吗?在一些中国强烈感到利益受到威胁的议题上,美国愿意强求它的盟友和伙伴国尽力同中国和解吗?

  由于我建议同中国展开集中式的战略性对话,我希望美国及大多数的美国人对这三个问题给出的答案为“是”。

  关于第一个问题,美国已经是中国走向世界舞台的强烈支持者。我们支持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 G-7的七个国家扩大到G-20的20个国家,再到接纳中国及其他国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规则的修订也越来越重视中国的存在。美国对中国的投资及中国对美国的输出,都或多或少地给中国戏剧性的经济增长加了把油。

  但是更重要的是,全球性挑战几乎威胁了地球上的每一个国家——全球金融体系的弱点、不足的就业机会、环境破坏日益严重、空气及水污染、潜在的流行病、食物、水资源短缺及不安全、能源资源、恐怖主义、人口激增、跨国犯罪、毒品交易——这些全球性挑战在中国的参与情况下才能解决。所以世界需要中国在世界舞台上扮演一个积极的、有建设性的角色。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相信,美国准备好接受中国以越发强劲的远洋海军来捍卫海上航线。这十分有利于美国,允许中国分担一些海上护卫责任,这些责任直到现在主要由美国海军承担。但是美国和中国邻国想要看到更加透明的中国海军实力,使它们相信中国海军扩张的目的的确是保护海上航线。中国海军扩张似乎有意使中国有能力将美国海军力量排出亚太地区,而这不仅使美国人,也使得由美国海军力量保护的中国邻国大生疑虑和担心。

  至于第三个问题,许多中国人观察到,在每一个与邻国发生争端的背后,都存在着一个妄图给中国制造麻烦的美国阴谋。像大多数阴谋论那样,这个说法事实上很难站得住脚。中国周边国家众多,中国只能期待着这些与大多数邻国发生的争议能按正常的方式出现。这是国家间的处理方式。美国呼吁争端各方能和平解决问题。

  我确信,你们很多人认为,如果美国的经济、军事、外交并未存在于亚太的话,你们与邻国发生的争端就会减少。我想,恰恰相反,将会有更多的摩擦、挑战出现,因为亚太地区没有美国力量的制衡,你们的邻国会更加畏惧中国不断崛起的力量。

  同样有三个问题抛给中国:

  1.在习主席近期在亚洲相互协作与信任措施(CICA)会议上的演讲中,他提到,“亚洲安全应该由亚洲国家自己来维护。”这一论述被解读为,中国有意将美国排除亚洲安全架构之外。中国真的想将美国逐出亚太吗?

  2.中国在给周边国家施加经济的、外交的、军事的压力,以使邻国放弃领土主张及妥协自身利益的同时,中国真的认为它能与周边国家改善关系吗?

  3.中国真的相信自二战后出现的既有国际框架——联合国、全球性金融机构、全球法律架构——没有服务于中国发生颠覆的利益和需求吗?

  由于需要与美国开展深入集中的战略性对话,我希望中国及大部分中国人对这三个问题给出的答案是“不”。

  至于第一个问题,中国正在部署军事能力——包括飞行器、导弹、潜艇——似乎打算用来抑制其他军事力量,以防这些军事力量进入中国近海所称的第一岛链(日本、菲律宾、台湾),及远过所称的第二岛链(包括马里亚纳群岛的关岛)。这一行为被美国及中国周边国家解读为中国力图阻止美国履行条约义务、兑现对亚太地区的伙伴国和盟国的安全承诺。

  我认为,中国周边国家出现的不确信、怀疑及恐惧心理并不符合中国利益。美国在亚洲的军事存在起到维稳的作用,使你的邻国不必对中国崛起的经济和军事力量感到威胁。确实,美国的军事存在可以说促进了中国的“和平崛起”,创造了一个中国所需要的稳定的国际环境,这帮助中国实现了宏大的发展目标。若是去掉这一可靠存在,中国会冒着它的邻国团结起来对抗中国的风险;中国会冒着它的邻国施行针对中国的“遏制”政策的风险,这一政策是中国在与美国的对话中一直强烈抗议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对于邻国抗争的领土主张,中国的反应似乎已从“反应式强硬”转变为“主动式强硬”——主动向弱小邻国施压,使之放弃中方认为的不合理需求和主张。这就是很多人看待我之前论述中提到的中国在中国南海和东海行为的方式。你们比我更清楚,这些行为在亚太地区产生副作用,破坏了过去一年里中国为求改善与周边国家关系的善意努力。这也使得一些邻国接近美国寻求外交支持,邀请并促进美国扩大在亚洲的军事存在。这样的结果是中国不想要的,中国需采取其他措施消除邻国的疑虑,使它们相信中国的良好用意。

  中国可以采取的措施:

  最重要施行的措施是由习主席在近期上海举办的亚洲相互协作与信任措施会议(CICA)上的演讲中概述的。中国用行动表明,中国尊重国际法;尊重对大小国家一律适用的国际准则;避免做出只会让邻国诧异、恐惧的未事先协商的单边行动。

  就这一点而言,通过与东盟(ASEAN)国家即将达成“南海各方行为准则”,中国的良好用意能得到具体表达,从而建立预防机制,减少爆发未意料到的海上冲突的风险。相类似的法典也应该同样适用于中国南海。

  最后,中国应主动将其中一项与邻国领土争议议题提交国际仲裁法庭。这将是恪守法律准则的可见表现。

  至于第三个问题,我希望中国能看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建立的全球性政府机构确实为中国的恢弘崛起提供了有利框架。因此,中国理应支持并维护国际机构。

  这就是说,中国认为自己在国际机构中扮演的角色,反映出中国在国际社会中分量的加重,这一点是正确的。但是,分量的不断增加,使国际机构成功运转的责任也随之增加。为了这一目的,中国完全有权尝试改变这些机构。付出这份辛苦的目的是为了改善国际机构,并使之大力促进世界的和平与繁荣。

  中美两国之间需要丰富、深入的战略性对话,通过对话双方能更好地了解如何开展共同利益领域的合作,如何成功处理好两个大国之间不可避免的分歧。对话能够展现两国领导声称的“新型”大国关系。我会在下午的座谈会中更多地谈论“新型”大国关系。

  译者:小米

  文章原标题为:: http://carnegieendowment.org/2014/06/21/asia-pacific-major-power-relations-and-regional-security/hemc

来源时间:2014/7/16   发布时间:2014/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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