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霞：耶伦访华与美国大选年的双边关系

4月4日至9日，美国财政部部长耶伦访华。她是今年首位访华的拜登政府内阁成员，也是她作为美国财政部长在九个月内第二次访问中国。此次耶伦访华，中国社交媒体给予了充满暖意的关注，中国官方表现了冷静的淡定。在舆论压力稍微缓解的同时，我们还应该从多维视角——从美国国内的因素、美国全球外交政策的考量和中美双边关系这三个维度综合来看耶伦这次访华的考量和影响。就耶伦的所任的财政部长职务而言，这次访华，该谈的她也谈了，不该谈的她也谈了。有的是对中国说的，有的是借访问之际对国内选民说的，有的是对盟友和美国的敌人说的。

美国国内大选的视角。从美国内部来看，美国大选正逐渐接近选战的高潮，特朗普上次大选打破民主党建制派自克林顿时期以来打造的国内外秩序，终结了建制派在大多数选民心中的精英形象。今年大选，特朗普不可预测的各种折腾让建制派主导的拜登政府如履薄冰。耶伦几乎是当前民主党建制派最具影响的代表人物，从上次访华我们就可以看出，她被拜登当作稳定中美关系的压舱石官员。耶伦去年夏天访问北京时，她的使命是重新建立世界两个最大经济体之间的对话，稳定看来已经触底的双边关系。习近平主席与拜登总统旧金山会晤之后，中美关系走向企稳状态，这对拜登政府投入与特朗普的大选竞争，以及应对俄乌和中东局势给美国带来的挑战是有利的。耶伦这次来访要探一下中国的真实情况。美国也深知，在社交媒体上，近年来中国反美情绪一直高涨。所以身为美国顶流的经济学家，耶伦从下飞机开始，展现的却是“朴实亲切的邻家大妈秀”，在中国社交媒体上刮起了一股美食风，甚至把几家餐馆无意中带成了网红，在很大程度上赢得了中国社交媒体上的得分。目前从双方媒体释放的信息来看，中美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国内对双边紧张关系的舆论压力。如此，拜登竞选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大选，并且在大选中出现针对中国的言辞少了一些顾忌。

全球外交的视角。我们要注意到，耶伦在跟中国强调“不能支持俄罗斯”的同时，也貌似轻描淡写地提到拜登政府的优先事项是保护美国和盟友的国家安全。拜登政府执政以来，为了恢复特朗普“退群”外交造成了影响，可谓是把盟友挂在嘴上，经常表示美国重视盟友关系，要重回多边主义（其实是小多边主义）的外交决心。耶伦这次把盟友嵌入发言，还有另外的深意。首先，她在中国与中国高层领导讨论“平衡增长”，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却率团在游说欧洲国家对中国芯片产业再设限制。当地时间5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商务部长雷蒙多和贸易代表戴琪集体现身比利时，出席美欧贸易和技术委员会第六次部长级会议。此次会议的重点议题之一就是中国的成熟制程芯片产能。事实上，近几个月来，美国政府多次表示，中国在成熟制程芯片领域的优势需要引起美国及其盟友的重视。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她访问中国接近尾声的时候，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到访美国。耶伦在中国刮起的微微“春风”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中国对岸田访美的负面情绪。而她访问结束之后，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对中国进行了为期两天的访问。所以，从全球的视角来看，耶伦此次访华并不仅仅是一次简单意义上的财长访问，也是一次外交上的平衡策略。

中美双边关系视角。耶伦这次访华到底对中美关系将有什么样的影响，这是值得我们最关注的。总体来看，既有积极的影响，也滋生了新的负面因素。其中积极的方面有两点：首先，耶伦一再强调拜登政府努力将与中国的关系建立在更稳固的基础上，表示她相信中国正在真诚地参与讨论，并且正在取得进展。虽然双方在实质性问题上没有达成太多共识，但都对加强沟通和防止“脱钩”的重要性，表达了乐观的基调。根据以往大选年的情况，可以预测，在今年美国大选的背景下，中美关系的不确定性依然存在。在这种情况下，耶伦的访问可以被视为两国关系走向短期内复稳的重要信号。另外耶伦强调了在华美国企业的信心，称“他们看到了巨大的机会”，因此“对他们来说，中美保持健康的经济关系很重要”。她在新闻发布会上声明“不希望看到美国与中国的经济关系或整体关系恶化和破裂。”她表示美国并不寻求切断两国之间的贸易和投资。也就是说，经济和贸易作为中美关系的压舱石在被特朗普抛弃以后，拜登政府有重拾打造的迹象。只不过这个调整来得晚了一些，这可能也需要考虑前几年疫情造成的阻隔和延宕。在观察拜登政府的外交政策方面，我们虽然从表面上看到拜登政府在国内是联合各种极左派集团击败特朗普，但在追求美国的海外市场利益方面，拜登政府得到了美国国际巨头们的支持，他们想修复的就是过去几十年，甚至一个多世纪以来，美国国际巨头能够占据国际市场的建制派秩序。在对华政策方面，我们应该经常要看到美国一个世纪以来追求的“门户开放”政策的影子。

但是我们也需要注意到耶伦讲话带来的负面因素。此次耶伦把“产能过剩”（overcapacity）这个词聚焦为全球性网红词了。通过这个词，耶伦不仅向中国传达了一个强硬的信息：中国国家补贴的电动汽车（EV）、太阳能电池板和电池出口激增，正在威胁美国的就业和企业，必须加以控制。同时，也告知其他老牌和新兴的国家：中国产能过剩，将会对他们的市场产生冲击，中国将把国内经济的风险转移到全世界。这跟去年欧洲联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提出的de-risk“去风险”一词可谓异曲同工。

中国对此并没有充耳不闻，而是进行了强硬的回击。所以，尽管双边关系有改善企稳的迹象，但很多棘手的根本性的问题并没有进一步改善，这些问题将继续使中美关系前行的路上充满羁绊。

不过，回顾一下，我们可以看到，拜登上台以来，中美两国都表现出了强大的“政策韧性”。 不寻求冷战，保持信息和渠道的多元畅通是避免战略性错误的重要前提。中美对此都有很清醒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