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与桑德斯：何其不同又何其相似

作者：孙太一  来源：海外看世界

　　这是“评2020美国大选”系列文章的第一篇。
　　编者按
　　随着2月初爱荷华州的初选的开始，美国2020年的总统大选正式揭开了帷幕。共和党党内的形势非常明了，特朗普不出意外将以现任总统的身份成为共和党的候选人。但民主党在经历了爱荷华、新罕布什尔、内华达州的初选之后，由桑德斯领跑、众人追赶的形势逐渐形成。前副总统拜登指望着2月29日在南卡罗莱纳州的初选中借助黑人选民的支持来扭转局势–他一直将南卡的选举结果当做他最后的“防火墙”。而其他民主党候选人则已经为3月3日“超级星期二”这个将多州同时开票的重要竞选日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根据传统，美国总统年初预选时，会有多个州集中在星期二进行选举，其结果对最终党内提名会产生重要影响，
这一天因此被称为”超级星期二“（图片来源于网络）

　　随着2月初爱荷华州的初选的开始，美国2020年的总统大选正式揭开了帷幕。共和党党内的形势非常明了，特朗普不出意外将以现任总统的身份成为共和党的候选。
　　早在2016年6月，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的知名教授，奥巴马2008年草根动员的设计师，也是我们SEED种子社区多年来的导师马修岗茨（Marshall Ganz）教授就撰文警示了希拉里与桑德斯、特朗普相比的不足之处–希拉里只讲她的政策计划却从来不能以公共叙述、价值触及选民的心灵。[1]而就在那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希拉里战胜特朗普不在话下。四年一轮回，美国大选又进入了初选的白热化阶段，近在眼前的“超级星期二”甚至可能直接将已领先的桑德斯坐实为民主党候选人。桑德斯究竟为何能赢得众多选民的支持？特朗普与桑德斯又为何能冲破党内建制派的重重阻力收获众多选票？本文将从个人层面、党派层面以及结构层面加以分析比较来说明为何看似水火不容的两人在竞选特点上其实极其相似。
　　个人层面：成功的公共叙述
　　特朗普与桑德斯都通过公共叙述来激发选民的支持，而希拉里、拜登等则习惯通过政策提议来为国家和社会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在某些国家，能有效解决问题、管理国家的技术官僚可能会是较好的领导选择，但在美国这样的体制里又有多少人能有耐心听政客解释提案的细节与方案的逻辑呢？而特朗普与桑德斯虽然在竞选时都没什么具体的能直接执行的政策方案，但他们的公共叙述却由为丰富、具有感染力。他们都在诉说一个有关于“威胁、挣扎和救赎”的故事。
　　特朗普描述的威胁来自于移民、穆斯林、夺取美国人工作机会的国家，将问题归结于那些又弱又蠢被他国领袖玩弄在股掌且背叛美国民众的华盛顿精英们。他要作为一个富有智慧的、富有勇气的、直言不讳的成功者带领那些受欺凌的美国人重回过去的荣耀–让美国再次伟大。相似的，桑德斯描述的威胁来自于富人、大公司、剥削无产阶级的利益集团，将问题归结于那些穷奢极欲不顾大众疾苦的华尔街资本家及其党羽们。他要作为一个局外人、先知、敢于对权力说不的领导者去改造美国的制度，让大众能得益于此制度，并带领美国社会走向未来。
　　虽然特朗普与桑德斯一个向后看，一个向前看，但却都构建了极其具有感染力的公共叙述，让选民能感受到他们各自代表的价值，并为他们投票。而当特朗普和桑德斯都在继续他们成功的公共叙述时，拜登等一众民主党候选人依然在大谈他们的政策方案。一直到一个多星期前，也许是感觉到情况不妙，拜登才第一次推出一个“公共叙述”类的竞选广告，讲述自己家庭成员之前所经历的痛苦和创伤，以此展示自己维护奥巴马医疗法案并继续改造美国医疗系统的决心。但这样的叙述依旧与特、桑二人有很大的差距。
　　党派层面：反建制的局外人
　　特朗普和桑德斯都是典型的非建制派局外人，通过“反建制”的旗帜获取民心，而希拉里、拜登等在前几届政府里都任过要职，则往往被认为是华盛顿体制的一部分。在美国以往的选举中，占有充沛政治资源的华盛顿政要可能会有一定的优势，尤其是一旦熟悉了捐助人网络有充沛的资金支持竞选，同时又有重量级的人物来力挺提升影响力，获得选票将水到渠成。但今日的美国选情已不同于往日。“华盛顿”已经被构建成腐败的中心，它脱离大众、不得人心。越是与这个“泥潭”无法分割，越是容易被与堕落腐朽等同。而特朗普与桑德斯都成功塑造了自己“局外人”的形象来与华盛顿割裂。
　　特朗普在当选总统前从未有过任何政府公职，一直从商。虽然他时常会通过讨好巴结政客来获取利益，但这种腐败被他包装成了“十分了解腐败是怎么回事，才能对症下药”。特朗普在竞选时不仅抨击民主党，就连共和党内的大佬也有不少被他臭骂一通。毕竟，无论你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只要你是华盛顿的一部分，局外人要上位就必须将其痛批。同样的，桑德斯虽然已经做了很久政客，但从来都是以“独立党派”出现，投的票也经常很不合群。这也使得他能够成功将自己包装成有原则、不随大流、出华盛顿之淤泥而不染的形象。桑德斯也一直与民主党建制派不和，常常将民主党的精英和华尔街的富豪放在一起痛斥。
　　作为局外人，特朗普和桑德斯负担更小，对于各自党派曾经的黑历史无需承担解释的责任–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那个体制的一部分。同时，因为鲜有政绩，反倒不用花很多时间来辩护自己曾经做过的政策决定。而当他们需要攻击自己的竞争对手的时候，无论是党内还是党外，他们都会有更为充足的弹药。对于其他候选人来说，在攻击自己党派的同僚之前，他们都得三思，毕竟竞选只是一时，执政、立法的时候往往需要合作，搞不好未来还是紧密的战友，不适合拉下脸皮。可对特朗普、桑德斯这样的局外人来说根本无需有这样的顾虑，因为哪怕竞选失败了，特朗普可以依然搞他的地产（品牌可能更知名了），桑德斯可以仍旧做他的独立党派社会主义者。但为什么局内人不会对这些局外人群起而攻之呢？这就涉及到第三层结构层面的因素了。
　　结构层面：自立山头隔岸观火
　　几周前我在海看发表了一篇文章《美国大选新逻辑正在成型》，阐述了美国竞选政治从“向中心靠拢”到“各立山头”的转型。候选人越来越少地移动自己的立场（尤其是意识形态）去收付别人的山头，而会因为低投票率的前提去更多地挖掘自家山头的“票源”。也就是说特朗普不会从初选到普选变得更为温和而进步，反倒会花更多地时间去巩固及挖掘保守派的票源，因为既然已经知道中间及左派的选民不会投给自己票，何必要冒失去自己支持者的风险而不去让更多的右派被激发出来投票呢？
　　但正是因为这样的竞选版图，导致了特朗普、桑德斯这样的党内更为激进的（无论是偏左还是偏右的）候选人能独占一个票仓大山头，而其他与他们意识形态有差异的建制派温和候选人则会相互靠得更近却与特桑这样的候选人离得更远。一旦要拓展自己的票源，建制派首先拓展的是其他建制派的票，而非激进派的票。这就导致虽然特朗普、桑德斯这样的候选人已经在局势上领先了，但其他的候选人并不会马上针对他们采取措施，反倒开始和特、桑的主要竞争者起了冲突。如果你还记得2016年共和党的初选的话，你一定不会忘记杰布布什、卢比奥、科鲁兹等在电视辩论和竞选广告中总是相互攻击，却很少去针对慢慢盘踞领先位置的特朗普采取行动。当然一方面是他们认为特朗普只是个玩笑，等他耍够了自然会消停；但更重要的是他们首先能拉拢的选民都是意识形态与自己更近的候选人的支持者–他们动不了特朗普的蛋糕。
　　而桑德斯的局面也一样，温和的民主党人首先能影响的是其他温和民主党人的支持者，这也就是为什么拜登、布蒂吉格、布隆伯格等都互相死缠，却很少去攻击桑德斯。他们同样可能也有16年共和党候选人的错觉，认为一个社会主义者怎么可能在美国获胜呢？他们觉得桑德斯应该只是想借此造势、成名，并没有真的想当总统吧？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桑德斯得以聚拢自己的势力、独占鳌头，很有可能将要与其他民主党候选人拉开差距。一旦“超级星期二”也让桑德斯占了先机，那哪怕合并起所有温和建制派的票，可能都已经为时已晚，赶不上桑德斯了。
　　2016年的共和党初选的副本仿佛正在2020年的民主党初选中再映。而特朗普与桑德斯这两个看似在美国意识形态光谱上不能差异更大的总统侯选人却因为他们的个人公共叙述、党派局外人的身份以及美国竞选结构的变迁发展而何其相似。让我们拭目以待。

　　参考资料:
　　[1] https://www.thenation.com/article/archive/what-hillary-clinton-can-learn-from-bernie-sanders-and-donald-trump/

来源时间：2020/3/2   发布时间：202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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