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党能否赢回摇摆选民——深度观察2020(六)
作者:陈佳骏 来源:上海美国研究
随着国会众议员埃里克·斯瓦维尔宣布退选,以及前国会众议员乔·塞斯塔克和亿万富翁汤姆·斯泰尔宣布参选,截至7月19日,竞逐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数量来到了25人。这个数字轻松打破了自1972年初选制度实施以来该党的最高记录(17人),还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初选阶段共和、民主两党参选人数之和的记录(22人)。
在这些竞选人当中,有底蕴深厚的“政坛老将”,如前副总统拜登;有活力四射的后起之秀,如印第安纳州南本德市市长皮特·布蒂杰、得克萨斯州前联邦众议员贝托·奥洛克;有干练的国会女议员,如马萨诸塞州联邦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加利福尼亚州联邦参议员卡玛拉·哈里斯(贺锦丽)、明尼苏达州联邦参议员艾米·克罗布查、纽约州联邦参议员基尔斯滕·吉利布兰德(陆天娜)、夏威夷州联邦众议员图西·嘉伯德;有少数族裔,如新泽西州联邦参议员科里·布克、前住房和城市发展部部长朱利安·卡斯特罗,以及前述的部分女议员;有政治新秀,如新媒体运作高手、华裔商人杨安泽;还有自称“民主社会主义”者、国会无党派的佛蒙特州联邦参议员伯尼·桑德斯。在6月26、27日两场辩论中,代际之争和路线之争依旧是民主党内最大冲突点:年轻少数族裔竞选人异军突起,呼吁拜登等老将“把火炬传给新一代”;左翼和温和派在是否支持取消私人医疗保险以支持单一付款人制度问题上引发激烈争论。是选择年轻人还是年长者?女性还是男性?白人还是少数族裔?左翼还是中间派?民主党选民还需要不断观察竞选人的表现。而如何重塑民主党在“铁锈带”蓝领工人心目中的形象,将是决定有关人选明年能否直接挑战特朗普的关键。
谁来挑战特朗普
近期多项权威民调显示,如果今天举行大选,有五六位民主党竞选人都能战胜特朗普。6月11日公布的昆尼皮亚克大学的全美民调显示,拜登以13%的优势领先特朗普。当然,距2020年11月投票日还有将近17个月时间,目前仅是早期民调,民主党还有十多场辩论在前头,可能会拉低这些人的民意支持度。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民主党最终推出何人,他或她将不得不与特朗普围绕中西部“铁锈带”和南方“阳光带”的投票意向展开争夺。
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威廉·加尔斯通分析认为,在2016年支持希拉里·克林顿的20个州和华盛顿特区对今天的民主党仍是铁票仓,民主党在2020年大选中至少可以保证232张选举人票。究其原因,一是,当年希拉里在其中14个州领先特朗普的幅度都超过10%,考虑到特朗普执政以来只顾讨好自己的基本盘而无意扩大基本盘,这14个州基本没可能由蓝变红;二是,在希拉里领先幅度小于10%的剩余6个州里,特朗普的支持率在他总统任期内大幅下滑。由于首先获得538张选举人票中的270张方可当选,民主党夺回白宫所需的剩余38张选举人票最有可能从“铁锈带”州和“阳光带”州(即气候温暖、少数族裔和外来移民聚集的一些南方州)中产生。
其中,拜登和奥洛克分别在两个选举人团大州宾夕法尼亚州(“铁锈带”州)和得克萨斯州(“阳光带”州)引人瞩目;桑德斯和沃伦走的都是左翼民粹主义路线,能在中西部和特朗普的右翼民粹主义一拼。来自印第安纳州的布蒂杰被认为具有“不可思议的中西部精神”,在艾奥瓦、俄亥俄、印第安纳州等所谓“特朗普国度”的表现值得关注。最近,他已在多份民调中上升到前四位,仅次于拜登、桑德斯和沃伦。
拥有一半非洲裔血统、一半印度裔血统的贺锦丽,凭其女性和少数族裔身份,对“阳光带”少数族裔社群有一定吸引力。近年“阳光带”少数族裔人口的增加很可能会在2020年起到关键作用。据布鲁金斯学会人口统计学家比尔·弗雷预测,到2020年,少数族裔将占据“阳光带”佛罗里达、佐治亚、亚利桑那、内华达和得克萨斯州30岁以下人口的绝大多数,在北卡罗来纳州甚至要占到40%左右。
当然,上述分析离不开一个潜台词,即候选人的“个人风格”。与族裔、性别这些身份标签不同,“个人风格”宽泛地说是候选人表露出来的一种世界观和价值观,狭隘地说也可以是其谈吐、衣着等,关键要看“个人风格”能否迎合目标选民的情绪。严格意义上讲,特朗普2016年在“铁锈带”的获胜,靠的不完全是他的政策立场或者利益集团支持,而是他自始至终维护着他的“个人品牌”,恰好能够迎合并放大底层白人选民的愤怒,因为他们自认为受到技术革命、人口变迁或文化冲突的威胁。所以类似的是,民主党如想在“铁锈带”或“阳光带”翻盘,同样需要推出一个拥有强烈个人特征且能让目标选民耳目一新的候选人。
根据7月中旬最新公布的竞选财务报告,布蒂杰(左一)、拜登(左二)和贺锦丽(右一)
正受到与奥巴马和希拉里关联的顶级筹款人的支持。桑德斯(右二)主要通过在线小额筹款/ Getty Images
左翼路线能否奏效
最近,自称“民主社会主义”的桑德斯又被推至风口浪尖。自四年前参选并在党内初选中败给希拉里以来,桑德斯已将“社会主义”这个过去几十年在美国都十分敏感的词重新带入主流舆论场。在2018年中期选举中,有大量“伯尼追随者”进入国会,致使民主党走“左翼路线”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特朗普将这种趋势视为民主党的“阿喀琉斯之踵”,不遗余力加以攻击。他将桑德斯的“民主社会主义”污名化、妖魔化,还给整个民主党竞选人群体贴上“社会主义”标签,并警告选民称:民主党的总统将导致美国遭遇“委内瑞拉式”的经济崩溃。
迫于舆论压力,民主党参选群体对桑德斯“民主社会主义”的态度发生了分野。一部分人认为,支持桑德斯的大政府计划会使民主党失去白宫,“社会主义不是答案”。其代表人物有前马里兰州联邦众议员约翰·德莱尼、前科罗拉多州州长约翰·希肯卢珀和科罗拉多州联邦参议员迈克尔·本内特,他们目前都是低知名度的竞选人。另一部分人,如沃伦、哈里斯、新泽西州联邦参议员科里·布克、明尼苏达州联邦参议员艾米·克罗布查等,虽然否认自己是“社会主义者”,但均支持“全民医保”、拆分垄断型公司和“绿色新政”,这些政策主张其实都是桑德斯“民主社会主义”的一部分。目前民意支持度最高的拜登则对“社会主义”问题避而不谈,也不去冒犯桑德斯,转而将矛头指向特朗普。最近拜登越来越多地受到来自左翼的攻击,比如在堕胎问题上,左翼民主党总统竞选人呼吁废除“海德修正案”,因为该修正案禁止联邦政府通过医疗补助计划为堕胎提供资金,而历史上拜登一直是该修正案的支持者。在左翼的集体压力下,拜登不得不对自己的“海德修正案”立场做出回调。最近,拜登又因关于历史上和支持种族隔离的参议员合作的言论而遭到部分竞选人谴责。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党内竞选中,左翼群体还会继续翻拜登“旧账”,他的中间派立场也将在压力下岌岌可危。
传统西方民主理论中有所谓的“中间选民定理”,即政党的施政纲领要立足于中间标度才足以吸引左右两边的选民。拜登可能是迎合这种“中间选民定理”最好的人选。但随着美国中产阶级开始崩塌,共和党越来越右翼化、民主党越来越左翼化,已经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中间选民”。现实美国的“中间选民”更有可能是“经济民粹主义者”。“选民研究小组”近期研究发现,无论收入水平如何,民主党人都会在很大程度上团结在经济政策的主题左右。相较而言,共和党则会因经济政策主题而产生分裂:富有的共和党人会在经济政策上更加保守,贫穷的共和党人则更有可能支持温和自由的经济政策。这也印证了现实:贫穷的共和党人(多是在中西部“铁锈带”)对经济政策更为敏感。因而,民主党此番使出浑身解数提出民粹主义的经济口号,显然是为了争夺这群对经济更为敏感的共和党选民。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来自中西部的温和派竞选人克罗布查这次也转持左翼立场。
事实上,2018年的中期选举中,在争夺经济上持左翼立场的独立选民方面,“经济民粹主义”已经取得显着成效。2016年希拉里在这一选民群体的投票中赢了特朗普19个百分点。通过炒作医保等经济议题之后,2018年民主党国会议员候选人在这一选民群体中赢了共和党对手42个百分点。但同样的策略能否使支持共和党的温和派选民脱离“特朗普国度”,目前还很难说。
原文发表于《世界知识》2019年第14期,标题《民主党初选开启,关键是能否赢回摇摆选民》,本文略有删减。
来源时间:2019/7/22 发布时间:2019/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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