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塞缪尔·亚伯拉姆斯:美国政治的现状、总统选举和中美关系
编者按:作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今年的美国总统选举受到了全球的广泛关注。对于关心中美关系的人来说尤其如此,因为选举结果可能会极大的影响两国关系的未来走向。《中美印象》近日就此话题采访了萨拉·劳伦斯学院(Sarah Lawrence College)的塞缪尔·J·亚伯拉姆斯(Samuel J. Abrams)教授。亚伯拉姆斯博士还是美国企业研究所的非常驻高级研究员,并在纽约大学高等社会科学研究中心担任教员。本文由陈映颐翻译,请点击此处阅读张涓进行的英文采访。
许多选民对特朗普和拜登的再次对决并不感冒。尽管如此,这样的情况很可能会发生。是什么导致了当前的困境?
到今年11月,两位不受欢迎的老候选人可能会再次对决,这一情况是由美国党派功能失调和分裂造成的。两党都缺乏明确的平台或对政策和优先事项的一致性。与此同时,两党的候选人想要入主白宫,但他们并没有考虑到政党的建设和国家的利益。特朗普没有明确的继任者,拜登也是如此,现在的竞选更多的是关于他们个人,而不是政策或政治。
我们面临的情况是,两位候选人的支持率都极低,没有新的、真正的竞争,这表明了选民对政治低落的参与和兴趣。因此支持拜登的核心选民可能这次不会出现。然而,特朗普是否能在关键州激起足够的支持以赢得胜利,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在总统竞选中美国面临的一个更大的问题是换代:老一代活得更长,不退休,也不愿意主动让位。由于一系列因素,老年美国人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和权力,这个现象和房价的飙升极大地压低了年轻一代的社会流动性。我们看到,许多X世代的人没法达到他们父母同龄时的水平,而千禧一代和Z世代被描述为生活在“延长的青春期”,因为他们无法承担当前的生活成本。代际更替和变化现在基本上已经停滞。
在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您写道:“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都不是美国的多数派;大多数美国人认为自己是独立人士。吸引美国中间派是赢得大选的关键。”您还写道,特朗普可能正走在赢得这些人的道路上。您的分析是什么?
根据2024年1月发布的盖洛普的新数据,过去30年来,越来越多的美国人认为自己是独立人士。这一政治派别现在占美国人口的最大比例(43%)。各有27%的美国人认为自己是共和党人或民主党人,这是自从盖洛普开始统计有关数据以来民主党的最低点。不过,这并不是一个新趋势。自2012年以来的每次总统选举中,美国人绝大多数都认为自己是独立人士,而不是共和党人或民主党人。
许多选民对拜登和联邦政府处理一系列问题的方式,包括移民危机和食品成本上涨,都不甚满意。拜登现在的支持率仅为33%,是过去15年任何总统的最低记录。许多美国人和独立选民现在认为特朗普是更好的选择,拜登可能无法第二次击败特朗普。当然,特朗普可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从社会基础、意识形态和哲学上与众不同的战略性候选人,但他的立场可能会引起大量关键的独立选民的共鸣,并将他送回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
这里有两个警告值得注意。第一个是,从现在到11月的选举日还有很长时间。许多事情可能发生,甚至改变竞选局势。比如拜登的年龄或特朗普的法律麻烦,我们根本无法预测结局。第二,一些关键州将决定选举人票的去向以及选举的结果,无论国家情绪和党派状况如何。这6个至关重要的摇摆州是宾夕法尼亚州、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北卡罗来纳州、亚利桑那州和乔治亚州。目前来看,这些州的选举结果还难以判断。近年来,这些州的选举结果无规律可循,它们取决于城市和郊区差别、种族矛盾和经济发展失衡等内部问题。所以,预计这些州将在选举临近之日受到很多关注。
2015年,您在《华盛顿邮报》共同撰写了一篇题为“美国政治如此支离破碎的前10个原因”的文章。您认为这十个原因今天仍然相关吗?
遗憾的是,在过去的十年左右的时间里,美国在结构上几乎没有任何能够改善情况的变化。如果实在要指出什么话,社交媒体只是让一切变得更糟。这个平台将群体封闭在回音室中,赋予极端主义更强的声音,并允许那些对走向中间或尝试与他人合作没有兴趣的群体‘结帮组派“。这一切都使修复破碎的政治变得更加困难。
在《十大原因》文章中,您提到移民问题导致更大的种族和族裔分裂。移民是这个选举周期热议的话题。您预测美国是否已经达到了像一战前后那样反移民的转折点?
在一战前后的那些年里,美国大大减少了移民。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居住在美国的移民比例急剧下降。数据显示,众议院的两极分化程度随着20世纪60年代开始重新开放边界后外国出生人口比例的增加而上升。
许多社会科学家指出,族裔的统一使得群体更容易达成协议,罗伯特·普特南在《Bowling Alone》一书中写道,移民和多元社区实际上降低了族群间的社会资本以及信任。普特南发现,即使对自己种族的成员,信任也较低,利他主义和社区合作更少,友谊也更少。我们现在在美国看到的是一场从公共领域和公共生活的撤退。美国卫生总监称这所导致的美国民众的高度孤独感为一场流行病。普特南写道:“用普通话来说,生活在种族多元的环境中的人似乎会‘龟缩’——也就是说,像乌龟一样将一切置之度外”,而我们正看到这种情况及其负面的极化后果。
在某种程度上,冷战统一了美国人,正如您所建议的。我们今天看到,两党已经形成共识,认为中国是一个共同威胁。您认为中国会在这方面成为这个时代的“苏联”吗?
如果我们看看历史趋势,像9/11这样的冲击事件或像冷战这样的生存威胁可以作为推力让美国人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美国在20世纪60年代要赶超苏联的登月计划就是一个完美的例子。然而,当今天考虑中国时,我认为苏联和冷战的比较是不恰当的。这么说的原因有几个,但最关键的是当今世界已经全球化,妖魔化整个国家及其人民是适得其反和及其幼稚的。美国持有许多非常不同的政策观点和社会信仰。然而,中国和美国紧密相连,两国都不会消失,合作是未来最好的行动方向,所以妖魔化差异只会制造麻烦。
当然,坚持原则是可以接受的,我也希望中国不会成为之前的苏联。美国在冷战期间有能力独自前行,但全球化使这在现实中变得几乎不可能。因此,即使中美合作因二者之间的根本分歧可能会有暂停和延迟,持续的合作也是必须的。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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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涓是卡特中心《中美印象》(US-China Perception Monitor)中文网站的执行主编和英文网站的Senior Wri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