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前总统卡特谈美中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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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16日，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和卡特中心在亚特兰大的卡特中心共同主办第八届美中关系座谈会(China Town Hall)，并邀请前总统卡特作主旨发言和回答网友提出的问题。座谈会通过网络连接实时在美国73所大学和研究机构以及香港的美国中心直播。此次是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第八次主办China Town Hall座谈会，此前被邀请作主旨发言的嘉宾包括前驻华大使洪博培(Jon Huntsman)和骆家辉(Gary Locke)，前国务卿奥尔布赖特 (Madeleine Albright)，和前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座谈会由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主席史蒂夫欧林斯(Stephen Orlins)主持。
卡特：我第一次对中国感兴趣是在六岁的时候。那时我最喜爱的叔叔为在中国沿海执行任务的美国海军效力，他从中国寄来了很多纪念品，且常与我通信，这让我很早就对中国感兴趣了。二战期间以及结束之后我都十分关注陈纳德和他的飞虎队，在那个时期我恰好有一位好友正在飞虎队服役，所以我对战争充满了兴趣，我也开始了我的海军服役生涯。1949年，在担任一名潜水艇军官时，我第一次来到了中国。那时中国共产党的势力正在慢慢突进，蒋介石的国民党势力仅占据了沿海地区。那一次我接连去了香港、上海、青岛，在青岛待了两到三个星期，在港口外同美国盟友一同在海上作业。我离开中国的几个月后，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成立了。事实上，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之日正值我21岁的生日，即1949年10月1日。自此，我一直对中国抱有浓厚的兴趣。不仅如此，当理查德·尼克松于1972年来到中国的时候，我也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当他和中国官员宣称只有一个中国时，我很失望，因为他们并没有说是哪一个中国。就像你们都知道的，新中国诞生后的6年里，美国只承认与台湾的外交关系。我在海军服役的12年生涯中，不断看到世界这一地区接连发生的毁灭性战争。不仅仅是二战，还有朝鲜战争、越南战争——我最小的儿子也加入了这场战争——所以，在我就任总统时，我想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与中国政府签订协议，承认他们才是代表中国人民的政府。我期盼着这能够顺利进行。在中国的权力斗争中最终获胜的邓小平是我的好搭档， 他与我私下协商过这件事。我们想保守这个秘密，因为美国的倾台湾派势力仍具压倒性。12月15日，当我们宣布北京与华盛顿的关系正常化时，超过六成的国会议员强烈反对美国与红色中国的这一进程。当我最后宣布中美走向正常化的决定时，我被几乎所有共和党人谴责——从巴里·戈德华特到老乔治·布什，他们都谴责了这个行为，但我知道这是正确的决定。自1979年以来，亚洲走向了和平——这里没有了战争、没有了武装冲突，整个地区在文化及经济领域都取得了发展。所以，我想这证实了我们在1979年的1月1日做的事情是大有好处的。几个星期以前，我刚刚结束了中国的10天之旅。自我从白宫退出后，几乎每年我都会去中国。
史蒂夫(读网友提问)：中国领导人正面临着香港持续的学生示威运动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美国和奥巴马政府应如何站位?您的建议又是如何?您怎么看香港学生抗议运动的?这个运动对中国经济将产生什么影响?香港选举自己的领导人怎样影响同大陆的贸易往来呢?
卡特：首先，我认为奥巴马总统应该尊重中国主权，这不会是个问题。我的理解是，十几年前，当中国政府将香港从大英帝国手中接管之后，他们打算给予香港实质的自由和民主，让他们选举自己的领导者。正如你所知，在这方面是有一些进展的。这方面其实是有进步的，但现在却出现了巨大的争论。由1200名香港人组成的委员会，根据中国政府最近的公告，他们有权批准哪些人可以成为竞选香港行政长官提名人，而这就是学生们极力反对的。看到他们游行示威，我并不感到惊讶。学生们在街道上已经有一阵子了。在我看来，中国应信守给香港人民自由选择长官的承诺精神。但不管怎么说，出于对中国的了解，我认为中国政府是不会让步的，也不可能妥协。我能理解现在可能已经开启了一些协商对话，抗议者和香港政府也许在着眼未来，期待那些批准香港长官提名人的官员经由民主选举选出。如果我是谈判者，我想这将会是一个可能做到的妥协，至少这是我所能提出的办法。所以这是一个能否让步的问题，但我不认为中国将会让步。而且，美国直接介入调停，并谴责中国将会是事与愿违的。
史蒂夫(读网友提问)：您在任期间，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是一个重大的成功也是一个历史性的里程碑。但是，这同样导致台湾失去了在国际社会中的代表权，比如说联合国。您会建议什么样的方法来维护台湾强健的民主体制呢?尤其是在最近香港事件的影响下，这或许会让台湾打消与大陆和解的意愿。
卡特：我与邓小平谈判时非常谨慎，但我和他之间的主要分歧在于，我坚持两条：第一，我们会遵守和台湾的条约承诺——这让台湾能在条约终止的一年前得到通知——而我也告诉邓小平，我们会继续与台湾进行贸易，而且我们会卖给他们防卫武器。第二，我坚持要发表公开声明，大陆与台湾间未来的任何分歧都要通过和平方式来解决。我并不寄希望于邓小平会同意第二项声明——他也没有同意——但他的确没有加以反对。所以这是一个僵持点，而刚过12月1日没多久，就在我们没几天就要公布声明的时候，邓小平给了我一个惊喜，同意了我之前所有的对台承诺。所以这是一件称心如意之事，邓小平也表示了某种态度。而且我们没有反对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我们隐秘地进行商谈，并达成了谅解。
史蒂夫(读网友提问)：您认为您谈成的埃以和约会一直延续下去吗?就像大陆和台湾这样?
卡特：尽管大陆仍然坚持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而且属中国主权统辖。但我认为，最近几年，随着台湾民主选举出了一个友善的政权，他们看到与中国保持良好关系会对自己有益——因为台湾人在大陆有着大规模的投资，两岸贸易也在急剧增长。所以，至少在这点上，中国大陆和台湾之间依然会保持一种和谐的关系。
史蒂夫(读网友提问)：4月份，奥巴马总统对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保证，美国会在中日钓鱼岛争端上维护日本。您认为，在当前面对日益严峻的中东危机时，美国应该干涉这场国外的领土争端吗?
卡特：我曾两次和中国领导人讨论过这一问题，包括习近平在内。他让我确信，中日分歧会以双边的和平方式解决。如果中日之间终有一战，那么这将是一场可怕的悲剧。美国与日本的条约依然有效，使我们对其负有义务，但我衷心希望和祈祷，中美之间不会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我也不认为这会发生。我想，中美日都明白，为了两个小岛而迈入战争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
史蒂夫(读网友提问)：中国已经向非洲投入了大量资源。与此同时，美国却表现得不愿意这样做。中国的动机是什么?中国日益卷入非洲事务又会对美国与非洲国家的关系产生怎样的影响?
卡特：这不需大惊小怪，中国和他们已经建立起了互利的贸易关系，购买石油、矿石等商品。但是，即便当他们还没和非洲国家有贸易关系时，他们也希望与其保有友好的外交关系。很长时间以来，我都说中国与许多这类国家有着一种自利的关系。但最近，中国已经发现，必须和这些国家的人民建立良好的关系，而不是仅仅和其政府或高官显贵打交道。我想，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会承担更大的责任确保世界更加稳定。现在，约有超过100万中国人生活在非洲，其中的贸易额高达每年2650亿美元，而且还在飞速增长。
史蒂夫(读网友提问)：习近平积极地推销“中国梦”这一概念。在您看来，“中国梦”是什么?您认为中国的梦想应该是什么?
卡特：我认为，这一概念某种程度上是通过给出一种中国未来的理想愿景——就像美国梦一样，从而巩固习近平和中国公众的关系。它或许有负面影响，因为它煽动了中国的民族主义和某种观念，即“当全世界其他国家做错了的时候，我们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但我想，这也显示出中美两国人民间的不信任感。我还记得一次民调显示，只有10%的人认为美国可以完全相信。而现在只有25%的美国人认为中国人能被完全信任。不管通过行动、言辞还是公开声明，这都是两国领导人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当他们来到美国，他们需要对过去35年所获得的利益做出正面的评价。那么，由于我们事实上有着不同的目标、不同的利益考量、不同的政府形式和不同的历史，我们怎样才能在接下来的35年里继续保证相互的理解和和平，这是我和邓小平都非常明白的事情。
史蒂夫(读网友提问)：考虑到我们自己破坏环境的历史，美国和世界其他国家怎么样才能让中国限制其污染和碳排放，而不至于表现出批评的高姿态呢?
卡特：我最近一次见到习近平的时候，我就敦促中国应该和美国形成联盟。众所周知，1月15日，世界上所有国家都会向联合国提交计划，决定我们要为遏制全球气候变暖做些什么，如何处理气候变化。而现在地球上最大的污染源就是中国和美国。美国代表着工业化国家，中国依然代表着发展中国家，如果奥巴马11月访问中国时双方能达成共识，将这遏制二氧化碳和其他气体排放的共同方针公布出来，我相信全世界都会赞同的。我想，印度会有样学样，欧洲国家也会甘附骥尾，而其他像俄罗斯、巴西、南非等主要大国也会如此。这是解决全球气候变暖所带来的巨大而迫切的一系列问题的关键。美国和中国应该在此事上采取相同立场。
史蒂夫(读网友提问)：您认为美国应该更多地干涉中国的人权问题吗?
卡特：我们已经介入中国的人权问题了，而我认为，人权方面中国的进步是巨大的。在我看来，美国官方的谴责只是恶化了这一已然存在的问题，而没有去解决它。
史蒂夫(读网友提问)：您认为中国能在延续一党专政的同时继续其市场经济的发展吗?如果不行，还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做出改革?
卡特：我不会预言中国共产党正在崩溃，我想，中共的领导人会足够灵活地协调其人民的要求，从而维护党的领导地位——这是我相信的。我的私人意见呢——或许有些中国人会与我不同——我认为习近平或许是自邓小平以来中国最强力的领导人，他有决心维护共产党制度至高无上的地位。我现在没有看到任何迹象表明，这个制度会被西方民主制所取代。中国强调主权和民族主义以及现行政治经济体制的价值，使美国产生了疑惑，因为许多中国人认为，美国在试图限制中国的发展，不管是经济上、政治上还是军事上的，同时也遏制着中国的进步——我认为这是一种误解。但是，这种观点已在中国生根发芽。所以，让我预测政府当局正在走向覆灭是不恰当的。
史蒂夫(读网友提问)：有许多美国新闻媒体将美国和中国描述为敌人。我想这种说法并未确切地反映大多数中国人对美国或中美关系的看法。结果这造成了误解和怀疑。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助更多的美国人了解真实的中国，了解中国人的希望和忧患，从而增强两国间的相互信任呢?
卡特：我认为，这个方面是双方领导人必须要解决的最重要的问题。你知道，习近平和奥巴马总统在加利福尼亚安纳伯格庄园曾有过非常和谐的交流。我想，当奥巴马总统宣布要在太平洋地区增强我们的力量时，这在中国造成了一些疑虑和不安。事实上，我不认为这个政策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因为在过去100多年的时间里，美国已经深深地卷入其中并成为一个太平洋国家。在奥巴马总统当选很久已前，我们就和亚洲地区的许多国家建立了正常邦交和同盟关系。只要看看澳大利亚、新西兰、新加坡、菲律宾、韩国和日本等等就知道了，在奥巴马总统声明之前，我们和这些国家就建立了众多的贸易关系甚至是军事同盟。比起一个总统的决策，国际关系或许对这种局面更有决定性作用。
本译文有节选。该座谈会的视频链接如下：
记录：Andrew Ton
翻译：小米
来源时间：2014/11/17 发布时间：2014/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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