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名晖:叙利亚变局–特朗普或将忽视的拜登地缘政治遗产

作为地缘政治破碎地带(shatter belt)的中东地区,长期受到域外霸权与在地文化冲突的双重影响而未见宁日。由于特朗普不再有兴趣,以及土耳其扩大对叙利亚的控制,消耗甚巨的俄国也不再有余力介入,或许这是当地主体性复兴的征兆。这种带有「全球南方」特色的治理性,未必不是南方国家寻求消解大国之间权力矛盾的一种新模式。

2024年12月8日,距离拜登政府与特朗普政权交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叙利亚的阿萨德政权遭到由原恐怖份子组成的反对势力推翻,情势的发展从表面上来看仅约两个月,对于美国而言却是历经十三年未竟之事。

10月份政府军和反对派双方开始大型的动员,11月27日反对派的沙姆解放组织(Hayʼat Taḥrīr aš-Šām,HTS)领军发起攻势,并且对位于阿勒坡省的亲阿萨德部队发起攻击,大幅改变中东地缘政治的既有格局。土耳其的势力显著上升,颇有复兴鄂图曼帝国的势头,伊朗则面临无法整合黎巴嫩真主党和叙利亚的重大挫败。

美国意外再平衡中东地缘环境

对于美国而言,这是一场意外的地缘政治再平衡,相较于2023年10月以色列入侵加沙走廊带来的一连串挑战,美国被迫在中东各国周旋,这次美国反而因为以色列分散阿萨德政权的力量而获益。以色列今年10月以来接连对阿萨德的重要盟友,也是受伊朗支持的真主党大举进攻,加上今年早前的空袭行动消耗伊朗的无人机和飞弹,阿萨德和真主党同样面临来自伊朗的支持匮乏,这使得北方的沙姆解放组织获得进攻的良机。

虽然与库尔德族有关叙利亚民主力量(Syrian Democratic Forces)曾受美国的训练与资助,但并非是主要推翻阿萨德的力量,使得叙利亚的政局改变更具戏剧性,并非由美国资助的主要力量发挥关键角色。沙姆解放组织的领导人朱拉尼(Abū Muḥammad al-Jawlānī,本名为Aḥmad Ḥusayn al-Shara)也并非如ISIS一样穷凶极恶,并非是以反西方为作为主要立场,并且承诺保护库尔德族等少数民族,很大程度上已与阿萨德的立场不同,因此受到法国与意大利的认同而开始接触。

土耳其复兴的地缘政治的核心区域

换言之,这是一场由土耳其和中东在地势力所推动的变革,西方国家并未投入太多资源,最终的结果却是西方所乐见,至少成功驱逐与伊朗和俄国同声共气的阿萨德。另一方面,这次的行动展现土耳其的力量逐渐成为中东的地区强权,并且凌驾于有核武研发能力的伊朗,将刺激伊朗加速研发核武作为自保或是进一步反制的的途径。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叙利亚曾经是鄂图曼帝国的核心区域,藉由掌握叙利亚实现控制地中海东岸,鄂图曼帝国之前的拜占庭帝国走向衰亡也是从失去叙利亚地区开始。如今掌政走向三十年的艾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致力于土耳其的地缘势力复兴,也必然从控制叙利亚开始。

在俄乌战争期间,土耳其成功地在西方与俄国之间周旋,逐渐恢复在黑海与中东地区之间的历史影响力。如今土耳其凭借北约与金砖集团伙伴国家的双重身分,游走于东西方之间,并且扩张突厥国家组织(Organization of Turkic States, OTS)的影响力,在欧亚走廊与中东的话语权显著提升。

2018年的「橄榄枝行动」(Operation Olive Branch)迄今,土耳其在叙利亚北部藉由建立安全地带之名控制领土。2019年,土耳其再次发起「和平之泉行动」(Operation Peace Spring),进一步占领库尔德族控制地区,打击库尔德工人党(Partiya Karkerên Kurdistan)相关武装组织,藉由逐步开展的「鄂图曼式」的扩张。

特朗普未必会把握机遇

即使特朗普不悦土耳其势力扩张,以总好过伊朗持在叙利亚保持影响力。未来特朗普执政下的美国将逐渐减少对海外事务的介入,土耳其或将在默许下成为中东地区除以色列以外的强国,并且在「有限合作,结构性对立」的原则压制伊朗的势力。被视为威权四国(CRINK)成员的伊朗,面临近年来最大的地缘政治挫败。

中东问题和俄乌战争都是拜登任内难解的地缘冲突,如今俄乌战争的局势未见转,以色列则是让美国陷入与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尴尬。然而,以色列在加沙的行动意外造成阿萨德政权倒台的局面,不只削弱伊朗的机会,并且让中俄两国无法再驻足于叙利亚的塔尔图斯海军基地(Tartus Naval Base),「一带一路」的欧亚陆桥南段也受到影响。

对于特朗普而言是应当意外捡到的绝妙机会,但是从目前特朗普的外交和国安政策来看,并不会乐意介入海外事务。特朗普曾在2018年宣布从叙利亚撤军,但最终在顾问建议下延迟撤离。目前约有900名美军驻扎在叙利亚,主要在东北部地区。特朗普在12月份最新发表的言论表示,美国不应该卷入叙利亚的内战,强调「这不是我们的战争」。

作为地缘政治破碎地带(shatter belt)的中东地区,长期受到域外霸权与在地文化冲突的双重影响而未见宁日。由于特朗普不再有兴趣,以及土耳其扩大对叙利亚的控制,消耗甚巨的俄国也不再有余力介入,或许这是当地主体性复兴的征兆。这种带有「全球南方」特色的治理性,未必不是南方国家寻求消解大国之间权力矛盾的一种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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