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理泰：美国对华战略底线已改变——中美战略博弈系列之一

作者：薛理泰 朱惠忠  来源：三策智库

今春至今，美中两国关系急转直下，不但两国建交以来为之罕见，而且邦交自恶化至公开敌对不稍掩饰，甚至涉及华府对北京政权合法性的公然否定。这一剧变之严峻，堪称1949年以来得未曾有。

邦交恶化无以复加

7月23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加州尼克松图书馆发表题为《共产中国与自由世界的未来》的演说，公开呼吁全世界和中国人民行动起来以“改变中国共产党”。事已至此，两国邦交之恶化濒临登峰造极矣。

与此同时，美国及其盟国出动海空军在南海及台海周边海域举行军事演习，中国也在南海及台湾南北两端海域举行海空军事演习，双方针锋相对。美方在南海南端演习，类似于登门踢馆;中方则在南海北端演习，等同于在家门内摩拳擦掌。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7月15日开始，连续十多天，美国出动军机抵近中国海岸线进行侦察，包括7月26日美国P-8A反潜机飞至距中国海岸线仅76公里的空域，前所未有。这在中国军方眼里，看来不属于示威行为，而应归类于临战前的战备活动，于是气氛益呈紧张。

紧接着，上海松江区举行居民防空疏散演练。这项战备活动往年也有，但在酷暑中组织居民老小进行紧急疏散的演练却是第一遭。

无独有偶，外媒传说美军将炸毁中方在南海的人工岛，还绘声绘色地列出美济岛为首选目标。依据大战略的视角，从外交、地缘政治、军事、工程可操作性着眼，此“首选”说法显然是高水平的防务专家的意见，决非学者、记者所能臆测，因而顿时在海外喧腾人口。

台海与南海危局迥异

毋庸讳言，美国正在各个领域发力，加紧与中国在各个领域的角力，带有犁庭扫穴的性质。现阶段美中两国在军事领域的较量无非集中在台海、南海这两个地域。下面分析一下，如果两国爆发军事冲突，首先可能发生在哪个地域。

先要确认究竟是哪一方会主动为之。只要看两国军事能力的比较和国际话语权的差异，以及美国阻遏中国急起直追的心情，彰明较着，显然是美国会主动挑起冲突。

再审视台海、南海何处有更高的爆炸性。台海局势紧张，却不会成为美国主动发力的首选。且不说金门、马祖，台湾本岛距离大陆也不足两百公里。若台海发生战端，大陆占有地利。

试想，中国军方秣马厉兵逾七十载，海陆空天，电子兵力、战场建设早已就绪，空军、海军航空兵亟待及锋而试。纵使美日军力远道驰援台湾，以航母为基地的航空兵毕竟不如陆基航空兵便捷有效。相当时间段内，在与中国争夺制空权、制海权、制交通权方面，美国难占上风。

与台海相反，南沙诸岛远离广东、海南及西沙永兴岛的军港和军用机场。以1988年中越发生海战的赤瓜礁为例，距大陆1400公里，距海南岛陵水机场900公里，连黄岩岛距大陆也有1200公里。

中国在永暑、美济、渚碧三岛早就筑了机场，迄今尚未部署军机。目前美军伺机寻衅，中国军机自然碍难进驻。而从海南岛、西沙永兴岛，尤其从大陆出动军机，抵达南沙群岛时，已接近作战半径的极限，稍作逗留，即须返回陆地机场。因而，中国军机无法为南沙岛礁提供有效、持续的空中掩护。

中国空军为南沙岛礁提供保护存在着难处，海军面临的难度可能更大。毕竟，中国所面对的是全球第一军事强国的空军和海军。

何况，美日两国海军还有次等强度的介入手段，亦即使用潜艇在较长时间段内阻隔中国海军为南沙人工岛礁的长期驻守输送补给品。太平洋战争期间，美军潜艇就是阻隔日本本土与海外日军联系往来的最有效手段。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中，美军潜艇也起到了相同的作用。

鉴此，在美中角力时，台海与南海乍看一体两面，究其决策实情，却是大相径庭。至少在现阶段，若中国迫不得已与美国交战，南沙群岛及其周边海域是兵法里所说的“绝地”。

以此类推，得出深一层推论：如美国主动挑起战事，应该首选在南海发难。反之，若中国决心冒险犯难，以打破积年桎梏，则会整合各种资源，选择台海作为国家统一及崛起的关键节点。各方不可能反其道而行之。

美国改变博弈底线

有一个情况值得注意，即美国业已改变与中国进行战略博弈的底线。原来美国认为中国仅是一个区域性大国，并在此基础上制定并执行相关政策，现在不再如此。

过去美国在南海争端中至少表面上立场中立，在两岸关系上也能顾及到“一个中国”的原则，但近年来已经有所不同。原因无他，乃是美国改变了与中国进行战略博弈的底线。

中国专家的视角与美国同行有所不同，战略视野存在着代沟，缺乏协调的余地。借用道家思想概念，美国人注重“道”(核心理念、本质规律)和“法”(法律、制度)，中国人则贯注于“术”(行为、技巧)和“器”(工具、方法)。美国人强调体制性改变，中国人热衷于“弯道超车”。

然而，在美国战略家心目中存在一处阴影，即对日本崛起的防范。美国既要通过全方位决裂的手段扳倒中国，自然少不了其盟邦日本就近拔刀相助，但一旦扳倒了中国，美日联盟的性质也就将发生根本性变化。

日本决心要走正常化国家的道路。苏联早就解体，假设中国又被扳倒，亚太地区制衡日本的大国消失了，日本就势必会重新评估美日联盟的价值。对美国说来，来自中国或日本的挑战，在本质上并无二致，区别在于历史上的双边关系：中国人叠次受惠于美国，而日本人则经受过两次核爆之害。想深一层，美国战略家心目中的这层隐忧，终究会在美中角力的关键时刻起到作用。

然而，中美之间是否注定会有一战?潜在的军事冲突能否避免?我们将在下一篇文章中阐述。

(作者薛理泰是前斯坦福大学国际安全和合作中心研究科学家)

来源时间：2020/8/26   发布时间：202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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