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巍 薛倩:中原角逐齐问鼎

作者:杨大巍、薛倩  来源:《经济观察报》​第912期

  初春时分,草长虫飞,枝桠纷出,生命忙乱生长着,令人眼花缭乱。
  同一时刻的民主党阵营,因为突然有了许多新面孔和新声音,也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又因为不远处总统职位的召唤,这样的热闹又变作了喧哗。通往总统职位的途路中,人群你来我往,纷拥前行,喧哗得着实有点恼人。
  较之于3年前,民主党的初选只有3名竞选人;2019年年初以来,民主党已有将近30人声称或者表现出意愿,将要角逐总统的职位,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为拥挤的总统初选。民主党长长的参选人名单中,有参议员、众议员、前奥巴马内阁成员、州长、市长和非政界人士。与此同时,尚有跃跃欲试者正持观望态度,揣度恰当的时机一试身手。
  2016年民主党的初选之争
  在今次与2016年的两次争战中 , 布隆伯格 (Michael Bloomberg)的名字始终是若隐若现。作为当今数一数二的亿万富翁、彭博资讯集团的创始人、曾经出任过三届纽约市的市长,布隆伯格既有优势,也孚众望。然而动用大数据,在均衡了自己的勃勃野心和民主党的局势之后,布隆伯格每次都是有些遗憾地宣告退场。三年前的不参选是迫于希拉里如日中天的势力,今次则是迫于民主党党内嘈杂不堪的政治主张。
  三年前的希拉里,其政治势力如此之大,以至于当时奥巴马的副总统——理所当然的总统竞选人乔·拜登(Joe Biden),在几多犹豫之后,还是不得不抑制其参战的渴望,黯然宣称不参加2016年的竞选。
  须知拜登曾经是美国历史上第五年轻的参议员,同时也是任期最长的参议员。他虽然两度败北总统竞选,但却连任了奥巴马的竞选搭档和其副总统。拜登风度翩翩,殊有口才,可谓资历优越,人缘良好,在少数族裔中也有不错的口碑。唯因其时的希拉里,手中握有全部的政治机器,拜登只能顺势而下。
  希拉里在初选中,其实已经遇到强有力的对手。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虽然势单力薄,但他痛恨社会分配不公,主张均贫富和全民福利。在贫富日益悬殊的时代,桑德斯以均贫富的单一竞选议题,赢得了正义感初升的年轻人和一大批社会底层的民众。这批人对桑德斯忠心耿耿,仰视他若生命之父。
  当他初选输给希拉里的时候,有些人甚至痛哭流涕,并且决定不再参加大选。最为感人的是,桑德斯从他贫穷卑微的支持者那里筹措到的小额竞选款是其所得总款项的57.7%,数目从十多美元到几十美元不等。巨大的民众基础和世纪初新一代人无条件的偏爱,是桑德斯政治理念丰厚的土壤,并且在三年后的今天,仿佛突然之间风靡了整个美国。
  2016年的民主党,可谓倾尽了全部资源辅佐着希拉里的竞选,从媒体到政界,再到各个层次的精英大佬们,倾巢出动,纷纷为之站台。希拉里不仅是志在必得,而且看似势所必得。最终希拉里在选票一路高歌的情形下败给了特朗普,实在是希拉里和民主党人至今也无法解开的心结。
  民主党阵营的分化
  在特朗普两年多的执政期间,美国的国内及国际气候均是风云变幻。美国的税法进行了改革,奥巴马全民健保几近废除,边境问题争执不休。而在国际上,也发生着很多巨变。乱世之际,似乎正是英雄可以有所作为之时。然而尽管民主党输得心有不服,尽管媒体始终在围剿抨击着特朗普,时过境迁后的民主党却也未再能产生出一位强势的人选。
  2018年年底起,重新执掌众议院的民主党,党内政治纷争日益激烈,一时间仿佛是战国诸侯,各踞一方区域。党内胜负已是难以决断,更遑论谁能负起重出山河的重任。
  事实上,2019年民主党在意识形态方面,出现了自1968年以来,最为激烈的纷争。众议院议长南西·佩洛西(Nancy Pelosi)一向是民主党内最强硬的左派,现在只能算作是左翼的中间派;而作为温和派的拜登,基本上在党内已经默不出声。新新左派强势占领民主党论坛,引领舆论导向。
  正如3年前所能预见的,桑德斯的政治理念,到了今年年初,已经成为民主党的主要潮流。
  3年前,桑德斯在表述上还是有些躲躲闪闪,现在则不再羞涩,而是坦然且明确无误地道出自己社会主义者(Socialist)的主张,成为新新左派的领袖。其麾下更是聚起数名媒体与年轻人的最新宠儿,包括拉丁裔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特兹(Alexandria Ocasio-Cortez)、巴勒斯坦后裔拉什达·特莱布(Rashida Tlaib)和索马里难民后代伊尔汗·奥马尔(Ilhan Omar)。三个年轻女子被称作民主党的三剑客,其言论、观点和频频现身于媒体的炒作,逼迫着民主党内部发生剧烈的变动。
  绿色新政
  2018年年底一举击败民主党资深众议员乔·克劳利(Joe Crowley)的科特兹,28岁上任,是民主党最年轻的女议员。她于今年2月7日推出“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的决议,更将其受关注度提升到一个新高。绿色新政无疑受到上世纪三十年代罗斯福“新政”的启发,主张增加能源建设,通过政府主导的全面能源建设,创造就业。其内容主要包括:迫使政府成为唯一的支付者,接管全美国的医疗保健;为那些不愿意工作的人提供免费资金;保证提供政府工作;重建或改造美国的每个家庭;给每个人提供免费住所;淘汰传统汽车。
  绿色新政瞬间成为民主党最为耀眼的政治理念。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多达89位民主党众议员表示支持。议长佩洛西一方面称绿色新政热情洋溢,另一方面称其只是民主党收到的许多个建议中的一个,是绿色的梦而已。
  在社会上,绿色新政无疑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特朗普及共和党严厉谴责科特兹的“绿色新政”为社会主义者(Socialist),并向民众展示了一幅国家完全控制之下,经济崩溃,民不聊生的画面。民主党则将此设想成北欧的全民教育及医疗福利的美好蓝图。两党在解释桑德斯及科特兹理念的时候,无疑都试图进行大范围的偏离,以换取民众的认同并扩大其选民的基础。
  年轻人为其理想主义而吸引,困于社会不公的民众为着可能到来的美好愿景而激动。然而科特兹的问题是,她的激进且大胆的计划和美好的理想主义与现实完全脱节。
  科特兹主张的“绿色新政”,除了主张美国在10年内100%使用再生能源,也要求免费的全民健康保险和全民高等教育、实行公平的最低工资、禁止企业垄断、向富人增加额外财产税,并且更加激进地主张废除核能、政府提供福利给“无意愿工作的人”、用电动火车取代飞机、不鼓励吃牛肉以减少导致地球暖化的牛屁甲烷。
  先且不讨论这一主张会导致怎样的社会巨变,如要实施绿色新政计划,最终所需花费93万亿美元。如何获得巨额预算,却是科特兹无法回答的。
  科特兹认为她只是负责提出计划,推翻现行秩序,至于如何修正和实现,自有另外的一批人来完成。科特兹提出了一种理念,而这种理念正为一大群人所欢呼。除了源于党派之争,这种理念确实触及了那些已经出现,并且不容忽视,也无法忽视的社会问题。美国著名记者赫德里克·史密斯(Hedrick Smith)在他的著作《谁偷走了美国梦》(Who Stole the American Dream)中得出结论:“美国正从缝隙处裂开——并非种族或民族的缝隙,而是阶级。”
  2014年的统计显示,美国最富有的阶层,人口仅占10%,收入却占了全美的47%,其财富更占了全国的73%。另一方面,占人口一半的下层民众,收入仅是全美收入的13%,几乎不占有任何财富,可以说是已经成为无产阶级。根据世界银行的估计,2016年美国的基尼系数达到0.415%的最高值。
  而盖洛普近期的一项民调显示,战后民主党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支持率,首次降至50%以下。收入和财产的严重不均,导致了民众强烈的不满。而科特兹成为媒体和年轻人的宠儿,则正是这种思变的民心所至。

  身份政治

  新新左派的理念并不仅限于经济层面,他们更将这个时代所推崇的文化多元和政治宽容推至极致,而民主党传统的观念和曾经拥有的秩序在其面前则显得无关紧要和过时。
  民主党的支持者中,有40%以上的人是少数族裔,所以身份政治曾经是民主党手中的一张王牌。关于非裔,关于妇女,关于少数裔,关于同性恋等弱势群体,这一切筑起了民主党可观的选民基础。然而现在,民主党开始显现困境。身份政治转而损害党派自己,将许多老派成员踢出了时局。
  简单来讲,民主党内开始形成一种显赫的身份认知。
  妇女、少数裔、年轻人、LGBT,一一加持了这种身份;而白人、男性、老年人,在党内则成了一种羞于见人或拿不出手的资历。综观美国今日几大媒体,多元的主持人身份已经成了一种必须。
  CNN的唐·莱蒙(Don Lemon),从原先的边缘主持人成为现在的一线主持,其部分原因正是他是少数裔和LGBT身份的完美组合。莱蒙在采访当红民主党参议员卡马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时,当哈里斯说自己是一个黑人的时候,莱蒙立刻与之辩论,认为她不是黑人,而是棕色人种。
  哈里斯的母亲来自印度,父亲来自牙买加。哈里斯更愿意将自己归于黑人,而莱蒙则认为她的祖先不是从非洲直接到美国的黑人,身份不纯正。显然,黑人身份已经在民主党内成为一种珍贵的政治资本。
  极端的例子也许是好莱坞演员贾西·斯莫莱特(Jussie Smollet)自编自导的一出苦肉计。
  作为一个黑人、同性恋和反特朗普的演员,斯莫莱特刚刚开启他的好莱坞星途。斯莫莱特想要通过提高知名度而提高片酬,于是设计了一场被戴着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红帽子的白人种族主义者迫害的场景。
  消息一经传出,民主党、主流媒体、好莱坞演员,难以抑制震惊与愤怒,纷纷指责这一恶劣的种族歧视暴行。然而警察很快破案,发现一切都是斯莫莱特的编导。他写的3500美元的支票留下了无法否认的把柄:原来斯莫莱特雇了两个尼日利亚黑人把自己打了一顿。至此,民主党和媒体全体失声,仿佛事情从未发生。
  佩洛西和拜登的困境
  初选制度是导致美国当今政治极端化的原因之一。由于选民人数少,投票者多为党内激进成员,导致只有极端的竞选人才有可能胜出。科特兹曾经警告党内成员,若是与特朗普合作,那他在即将到来的初选中,一定会受到惩罚。科特兹在年轻人中一呼百应,而这种有局限的初选制度,使得她有能力将不与她合作的人赶下台。
  新新左派自然有其深厚的社会基础。但是即使是民主党的内部,对于新一代左派和其观点也产生了一种担忧。
  从理论上讲,新新左派的观点疏离了民主党的传统选民;从现实上讲,新新左派实际已经控制了民主党的话语权,挟持了民主党的政治走向。其结果是,民主党的建制派,观点传统且较温和的成员,在民主党内渐渐消声。
  佩洛西本来已经是激进的左派,也只能毫不情愿地向更左的方向再加倾斜。她为这些新人欢呼,并且慎于对其发出批评或是不满。民主党传统的价值观变得日益模糊,其底线也不断失守。
  2月27日,特朗普在河内与金正恩进行第二次历史性会面,同一时间,民主党安排特朗普的前私人律师麦克尔·科恩(Michael Cohen)在国会进行听证会,进一步追究特朗普通俄及艳星封口费等事件。
  这一时刻对总统的背后捅刀不同寻常,在任何一位前任总统在位期间,也是不可想象。对于特朗普来说,这样的举动是巨大的羞辱。特朗普在最后时刻离开谈判桌,虽然事出另有原因,但从某一层面来讲,也是听证会造成的后果。
  几周前,众议员奥马尔发表关于以色列的争议性言论,一时引起轩然大波。对大选举足轻重的佛罗里达州,由于民主党和共和党选民的选票差额极小,占佛州人口5%的犹太人的投票成为决定性的因素,向来为两党激烈争夺,这也是历届总统竞选人频频光顾佛州的原因。佛州的犹太人多为退休老人,二战留给他们的伤痛终身难忘,所以任何反犹太人的言论都会引起他们的不适和恐惧。
  犹太人在美国势力庞大,所以特朗普上任第一年就将美国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耶路撒冷,而在2018年中选前夕,则多次前往佛罗里达助选。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反对犹太人的言论,向来都是一条不可碰触的底线。共和党对此谴责声一片;但在民主党,佩洛西审时度势,最终只能将所有的歧视性言论并列抨击,并且为奥马尔背书,温和地指出奥马尔并不真正了解语言所能产生的份量,同时深信奥马尔不是反犹太主义。
  科特兹在回应人们对她绿色新政的批评时说道:人们说这不现实,这很含糊,但你们来试一试,你们没作尝试以前,我就是老板。科特兹无意之中点明了目前民主党的真实状态,在民主党内,她现在真有点像是老板,而不是佩洛西。
  科特兹这样的新一代民主党人,使得包括佩洛西和拜登这样的传统民主党人显得恍如隔世之人,仿佛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
  佩洛西2018年仰赖于科特兹这批年轻人重新登上众议院议长职位,所以上任以后,为谢众人和安抚人心,佩洛西首先须得成全这批激进年轻人的心中之愿,加强对特朗普的通俄门和经济方面的调查,甚至进行弹劾。
  然而作为资深的民主党人和民主党领袖,佩洛西非常清楚掌握众议院的民主党更需要以建设性的成就向选民交卷,就如同她在中期选举前夕和中期选举以后一再表示的那样,要进行更多的两党合作,尤其是在基本建设和药品价格的下调这方面的合作。民主党需要展示一个合作执政的形象,而非一味地纠结于私怨私仇。
  现实状况超出了佩洛西的掌控,民主党未能就合作有过任何建设性的举措,而且至今还准备在国会对特朗普展开大规模的调查。过去的历史中,民主党从没有直接支持过开放国界,而修建边境墙的议题在奥巴马执政期间就被提出和批准,而且边境墙的长度也超过特朗普所做的要求。然而迫于激进派的压力,佩洛西和舒默坚持反对。
  民主党和共和党僵持不下,政府停摆35天,时间之久创下了历史记录。这种局面实非佩洛西所期待。3月12日,佩洛西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特意向记者表示,她不支持弹劾,因为它会撕裂这个国家。
  2020年的民主党初选艰巨而重要。民主党建制派倾向于支持稳重而形象友善的拜登。然而拜登76岁,男性白人老者的身份已经不甚讨喜,他温和的观点则更是不具锋芒。
  在性格上,拜登软弱而又纠结。曾经两度参加总统竞选,总统职位应该是拜登一生的理想。但是在2016年,因为希拉里的原因,拜登最终止步竞选。今日民主党内激进强势,作为传统派的拜登,似乎已经失去了表述自己的权利。
  2月,拜登曾就副总统彭斯在慕尼黑安全大会上的发言,评论彭斯是“一个得体的家伙”,立刻招致了一片不满,抗议拜登竟然将一个反对LGBT的共和党副总统,称之为“得体”。拜登隔日通过推特答复,反对LGBT权益毫无得体可言,包括副总统。
  这种局面下,拜登对自己有多大把握,实在无从推断。拜登在去年12月曾经表示:“我认为我是这个国家最有资格成为总统的人。我们国家当下所面临的问题是我一生都在努力解决的问题,那就是中产阶级的困境和外交政策问题。”
  众人眼里,拜登的参选决定早已是呼之欲出,但拜登却又是如同2016年那样,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宣布决定。拜登大概是在等待着一个时机。他应该在民主党一片残局之下以一种高姿态现身。这片残局也许始于某一日,像科特兹这样极端左翼的激进派,终于因为不可挽救的错误而退出舞台。在这之前,拜登也许还未开口,就会受到攻击,成为各种派系之间的牺牲品。
  1968年的民主党
  历史常常会以一种微妙的方式重复。2016年及以后几年美国政治形势的发展,与半个世纪前有着惊人的相似。
  1968年对于美国来说是个多事之秋,4月,马丁·路德·金被暗杀,6月,罗伯特·肯尼迪被暗杀。8月,民主党在芝加哥大会,本来亦为安抚民众的悲恸,却在大会上发生了民主党激进派与传统派的分裂,并且演化成暴力事件。
  民主党最后推出传统派赫伯特·亨弗雷(Hubert Humphrey)参选,但是亨弗雷在竞选中失败,激进的民主党遂声浪渐高。以激烈的反战和民权主张脱颖而出的乔治·麦戈文(George McGovern)被民主党激进派热烈追捧。1972年,民主党推出麦戈文,与共和党人尼克松角逐总统。
  1972年是民主党羞于提及的一个黯淡的年份。1972年大选结束,尼克松狂扫全美49州,写下总统竞选史上最辉煌的胜利。麦戈文仅仅赢得马萨诸塞州和华盛顿特区,从此,民主党失势20多年,而随后的5任总统中,只有卡特一位民主党总统,并且任期只有一届。
  民主党在1972年以后开始调整策略,向中间区域靠近。卡特就是一个温和的民主党总统,但是由于经济和伊朗门事件,卡特失去了连任。1992年,民主党中间派克林顿赢得南方5州而成功当选,他上任以后加强经济建设,并淡化民主党的身份政治,任上取得卓越政绩。
  1968年至1972年是民主党最重大的一个转折时期。激进派在党内势力不断增强,虽然其主张多有涉及民生,包括最低工资、医疗保险、环境问题,但是他们在强调以族裔和弱势群体为重点的民权的同时,忽视并且渐渐远离传统的宗教及文化价值观念,使得许多底层白人在宗教上感到被冒犯,在文化上感到被疏离,在经济上感到被抛弃。
  1968年以前,南方许多州,包括德州,传统上都以民主党为主。但是德州在1968年转而偏向共和党,除了在卡特时期,德州成为最坚定的南方红州,甚至克林顿和奥巴马在竞选中亦未能赢得德州。
  里根在1962年脱离民主党时曾伤感地说:我没有离开民主党,他们离开了我。(I didn’t leave the democrats .they left me)同样地,1972年以后的历史显示,民主党离开了底层的白人。
  尼克松采用“南方策略”,成功地使南方民主党人成为他的支持者,投票共和党。他的竞选顾问,后来的独立候选人,民粹主义代表帕特·布坎南(Pat Buchanan),将这批南方支持者称为“沉默的大多数”(The silent majority)。而这群人,半个世纪之后,又将特朗普推上了总统宝座。
  民主党从那时起开始日益转向身份政治的策略,强调种族,淡化经济和文化方面的问题。而白人工薪阶层,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在这过程中,则体味到一种沉闷而绝望的痛苦。
  经济和文化的双重失落,使得他们觉得这个国家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所以当2016年,特朗普为那些曾经荣耀的人群和城市而痛心疾首的时候,高声宣称着要让美国再次伟大的时候,这一批被遗忘的民众,终于在他们日益沉沦的生命中,迎来了一线安慰和希望的曙光。
  希望能否实现暂时无关紧要,他们首先需要一种精神层面的力量,来继续他们的生活,来点燃起他们作为美国人的自豪感。这群人在2016年的大选中,颠覆了人们的常识,将看似不可能的一个政治素人推上了总统宝座,在即将到来的2020年大选中,或将再一次决定大选的结局。
  伯尼·桑德斯
  班农在受采访时曾说过,“我看到人们等待十几个小时,只为了要听特朗普的演讲;我坐在最后一排,看到人群充满真诚和激情为特朗普欢呼,我就相信特朗普一定会赢得大选。”如果班农的话具有一定的预见性,现在同样的情形也正发生在桑德斯身上。
  桑德斯在2016年初选时,在希拉里获得大量超级代表(super delegates)投票的情况上,输给了希拉里,但是差额并不巨大。他的支持者认为超级代表的投票造成不公,抗议之下,这次选举规则得以改变。
  3月初,桑德斯开始竞选集会。在布鲁克林,在爱荷华,在新罕布什尔,桑德斯所到之处,人潮如海,依稀仿佛当年特朗普的MAGA浪潮。桑德斯现年已经78岁,若或当选,以80岁高龄上任,当书写美国历史。
  另类的桑德斯有其动人之处。从70年代从政以来,桑德斯激进左派的观点始终如一,关注点一直在社会公平和财富均衡方面。他尖锐犀利,充满真诚的愤怒,没有政客的虚伪和造作。
  对于工薪阶层的困境,桑德斯从同情走向愤怒。他认为一个工人如果每天做两到三份工作,还不能维持体面的生活,那么这个社会一定是出了问题。
  桑德斯真切想要改变这个社会,从年轻起,一直到现在。桑德斯满脸激动难抑的红晕,映着一头白发,愤怒地声讨这个不合理的现实世界,观者听众难以不为之动容。而他诚恳的表述,在深具良知的选民那里,则一次次地引起强烈的认同。
  然而桑德斯面临的挑战是如何赢得中间选民的支持,他需要向选民阐述,他的财政和经济政策如何能够支撑他的伟大理想。
  桑德斯一颗愤世嫉俗的心依然年轻,他的观点在新新左派那里依然足够激进并呼应他们的理念。如果三年前特朗普能够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冒犯精英,却依然赢得胜利,那么新新左派则认为,他们今天同样能够,而且应该,坦然地说出自己的理念。
  新新左派惊人的言论正在风行,而桑德斯也敞开了心扉将他几十年均贫富的理念更加高声地昭告天下。蜂拥聚集在桑德斯身边的人群,仿佛宣告着这个时刻属于桑德斯。而桑德斯,一旦他真的走进大选,在这个历史的转折关头,无论他是成功还是失败,对于他自己和民主党,都将写就一个充满了悲壮色彩的时刻。
  谁主沉浮
  每一次激烈的总统竞选,媒体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推波助澜。1972年媒体大肆渲染的麦戈文失败了,2016年媒体大肆抨击的特朗普获胜了。
  在特朗普与希拉里的竞争中,媒体一味偏向希拉里,早早为其奏响胜利的凯歌。各大媒体登出的希拉里一路领先的民调数字,也许让希拉里低估了特朗普,也许迫使特朗普的追随者们更坚定地投出一票。2020年媒体或许应该稍稍谨慎。
  传统的民主党人有一切理由感到忧虑。美国政治评论家斯图亚特·罗森博格(Stuart Rothenberg)曾说:分裂的政党是被打败的政党(Aparty divided is aparty defeated)。回望1972年,南方州从那时候起,由蓝渐渐变红,这样一种令人伤感而无可奈何的分别,终于成为民主党历史上一道永远的伤痕。
  但是民主党并没有就此止步,民主党在身份政治,政治正确,环境议题等方面,越走越远。
  科特兹在近期的一次采访中,暗指里根和罗斯福(FDR)为种族主义者。与此同时,科罗拉多前州长民主党人约翰·西肯卢珀在被采访之时,一再拒绝称自己为资本家。因为这个词汇,在民主党那里,正在变成一个肮脏的词汇。而科特兹更明确表示,对我来说,资本主义是不可挽救的。人们每天都能听到令人惊讶的名词和论述:奴隶制赔偿,绿色新政,全民医保,免费高等教育,拆分亚马逊、脸书和谷歌……
  奥巴马的幕僚长拉姆·伊曼纽尔(Rahm Emanuel)批评极左的民主党会使特朗普继续连任。
  他指出在2020年获胜的候选人需要具备三种品质:独立思维,政见可靠,选民认可。(Authenticity ,Credibility, and Viability.)民主党的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人才,罗斯福,肯尼迪,克林顿,既有领袖的魅力,又具开阔的视野。今日的民主党,正需要这样一位竞选人,平衡民主党在种族、年龄、性别等方面的冲突,将一个面临分裂的政党统一起来,穿过历史的转折点。

来源时间:2019/3/17   发布时间:2019/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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