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博弈:表层贸易战,中层全球领导权之争,核心治理体系之争

中美竞争实际上是一场“三层博弈”——表层是贸易争端,中层是全球领导权之争,核心则是治理体系的优劣之争。这场博弈并非短期摩擦,而是一场关系国家未来的长期战略竞争。面对这场挑战,中国不仅要保持战略耐心和冷静头脑,更要善于从历史和国际经验中汲取教训,稳步推进自身改革,避免误判。
表层博弈:贸易战并非简单的经济摩擦
贸易战表面上是关税、顺差与逆差的拉锯,实质上则是美国借贸易手段维护全球霸权的策略工具。日本学者早已指出,贸易战本质上是美国应对自身竞争力下降、打压新兴经济体的惯用手法。历史上,日本曾在1980年代遭遇美国类似的贸易打压,今天轮到了中国。
对此,中国必须做好长期准备,并采取理性策略:
首先,要优先巩固与美国盟友的合作关系,减少外部压力。以智能手机为例,中国制造的手机中,约60%的零部件来自日本,贸易战不仅损害中美双方利益,同样波及日本、欧盟、加拿大等美国盟友。通过强化与这些经济体的联系,避免被孤立。
其次,应善用国际规则反制。日本在上世纪通过食品安全标准设立非关税壁垒,有效保护本国产业,德国央行则通过坚持货币政策独立性,避免了日本因降息而爆发的资产泡沫。这些经验对中国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第三,历史教训警示中国要避免情绪化对抗。二战前,日本偷袭珍珠港,激怒美国民意,引发全面战争,最终导致国家灾难。相反,日本在1970年代主动让出纺织行业,换取冲绳回归,并把国家资源投入电子与汽车产业,最终实现产业升级。台湾在1980年代也通过顺势推进经济自由化,发展出全球竞争力的IT产业。这些例子都证明,适当的“以退为进”,反而有利于国家长期发展。
最后,中美竞争应尽量控制在贸易领域,避免蔓延至科技、金融甚至地缘政治,防止风险全面升级。通过“以时间换空间”,利用外部压力倒逼国内产业升级,是当前最稳妥的选择。
中层博弈:全球领导权的竞争
贸易战背后,是对全球领导权的争夺。如果中国应对失当,可能会促使美国将“遏制中国崛起”正式纳入战略主轴,破坏中国的和平发展路径。
面对这一挑战,中国有三种战略选择:
其一,保守策略:战略克制的智慧。邓小平曾在1979年访美时指出,凡是战后同美国保持良好关系的国家,基本都实现了经济繁荣。这种通过稳定对美关系,为自身争取发展空间的路径,帮助中国完成了包括香港回归在内的多个国家战略目标,值得继续坚持。
其二,中庸策略:共治世界的可能性。在核武器威慑和全球多极化的背景下,中美之间直接军事冲突的可能性降低,经济与安全的互补性使双方有条件探索“G2”式合作框架,共同维持国际秩序,降低全球治理成本,实现共赢。
其三,激进策略:霸权转移的陷阱。历史上,真正实现霸权交接的成功案例寥寥无几,美国取代英国的过程并非直接对抗,而是通过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帮助英国,最终在经济和实力全面超越对方后,英国主动放弃了全球主导地位。这一过程耗时超过四十年。对中国而言,当前的首要任务不是争夺霸权,而是完善治理体系,保障国家稳定,提升民众福祉。
核心博弈:治理体系的优劣对决
国家之间竞争的本质,是治理体系的效率竞争。能否在复杂环境中保持稳定发展,取决于决策机制是否科学,信息传递是否畅通,纠错能力是否健全。
在这一点上,美国尤其在特朗普时期,凭借扁平化的决策结构,展现出较强的灵活性和适应力。特朗普团队成员多有学术背景,决策链条短,反应速度快。相比之下,中国的层级型结构,信息从基层传递到高层往往存在延迟和失真,削弱了政策的准确性和时效性。提升决策体系的开放性和纠错机制,是当下中国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任务。
保持清醒,警惕自信陷阱
对手的失误,并不等于自身的成功。日本历史上接连打赢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反而滋生了战略自负,最终误判局势,发动了珍珠港袭击,导致国运逆转。同样的风险也可能出现在中国身上。尽管美国和日本曾陷入金融危机,但中国自身同样面临消费不足、服务业收缩和财政金融风险积累的问题。保持清醒,警惕风险,是避免重蹈覆辙的唯一选择。
防止脱钩,守住和平红利
中美经济关系的稳定,不仅关乎经济增长,更关乎地区与全球安全。早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学界已有警告:如果中美经济“脱钩”,甚至可能引发冲突。中国过去四十年的崛起,除了人口红利、改革红利,最重要的,是和平红利。失去和平,现代化进程势必中断。因此,防止脱钩、防止冲突,是当前中国国家战略的根本要义,也是保障人民利益的最大底线。
结语
中美贸易战是一场长期博弈。中国需要在坚守核心利益的同时,灵活运用外交、国际规则和产业政策,善用历史经验,通过自身改革与产业升级,确保国家的可持续稳定发展。
【作者魏加宁,现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部研究员和国务院参事室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员,同时还兼任着西南财经大学博导,长江商学院兼职教授等多项职务,长期从事宏观经济领域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