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辰:脱欧后的英国渴望与中美两国“共舞”

作者:周东辰  来源:中美印象

脱欧后的英国将如何在当今世界秩序中找到适合它的角色?这不仅是一个学术问题,更是一个现实的抉择。当年在脱欧辩论中,时任英国首相特蕾莎·梅曾承诺,离开欧盟后的英国不仅不会与欧洲隔断联系,而且会更加紧密地拥抱世界。面对中美这两个当今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曾经作为世界工厂及当今全球金融中心之一的英国,并不希望在中美两个最大的经济体之间进行单边选择:虽然英美两国有着长久以来的“特殊关系”,而快速崛起的中国是英国想要长期合作的对象。如果我们细读疫情以来英国学者和媒体的对中美两国的态度,不难窥视出英国对未来中美关系的主流期待和看法。

中国问题是当今世界上最重要的地缘政治问题,也是美国现行外交政策的核心问题。人们日益认为,今后的中美关系正在从竞争走向对抗,甚至上升为可能的冲突。因此,英国与其他欧洲国家一样出自其自身利益的考虑,希望能够设法稳定难以预测的中美关系,同时避免在两个巨人之间进行尴尬的选边。英国学者弗雷泽(Simon Frazer)认为,“英国与欧洲需要共同努力来寻求与中国构建某种建设性、富有成果的关系。与此同时,在需要阐明的国际治理和国内政治等重大问题上,我们更愿意与美国为伍。”这并非是在要挟崛起中的中国,而是坦率地表明欧洲的立场是希望“拥有巨大实力和潜能的中美两国肩负着共同(tether)的责任守护这个建立于多边机制和国际规则的国际体系。”不言而喻,中美两国不应分道扬镳,否则不仅是对其双方,也会对其他国家所赖以生存的国际社会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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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中国政府是推动当代多边主义和全球化的主要国家之一。这不仅来自中国人对世界的认知,譬如,当年毛泽东期盼未来是“环球同此凉热”,也来自过去40年中国融入世界所得到的巨大实惠。相反,美国却以“受害者”的心理处处渲染中美脱钩的气氛,甚至采取部分措施来表明中美脱钩的必要性。鉴于此,欧洲尤其是英国认为有必要起到未来“减震器”的角色。

脱欧后的英国面对着急速变化的国际形势。首先我们要注意到的是,英国脱欧这一举措虽然有一定的民粹主义之影响,但是脱欧绝不意味着英国将会与美国单边共舞,英国更不会认同特朗普政府所推动的国际治理与治国方式:历史上,英国在国际政治方面一直奉行“均势原则”,这和特朗普政府所推行的单边霸权主义有着明显的冲突;在国家治理方面,英国更秉承平等社会与恰当的政府干预,这与现阶段特朗普的治国理念大相径庭;此外,英美两国在枪支管控和公共卫生理念和制度上的分歧更是不言而喻的。简言之,英国的脱欧并不会让英国彻底倒向美国。其次,英国脱欧此举则从某种层面上反映出英国的自信与重新整合的英国传统政策:平衡欧洲、跨大西洋以及全球化中突起的各种力量。最后,此次疫情所造成的全球危机,更是让已经确定脱欧的英国看到了其中所包含的机遇。

对于中国问题,英国政府有着清醒的认识。作为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全球大国,活跃在英国政坛的要员们虽然傲慢但却不迂腐。甚至可以说兼备中国传统的政治智慧与美国民众追求标新立异的勇气。对此,中国领导人似乎颇有洞察。2015年,习近平主席在对英国进行国事访问期间提出两国携手共建面向21世纪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黄金时期”,英国政府顶住美国的压力力主引进华为的5g设备就是这一伙伴关系的绝佳例证。尽管2019年以来两国在香港问题上产生分歧,但相比于中美关系而言,中英关系仍然稳步前行。今年3月,约翰逊首相在与习近平主席通话中表示英国重视中国在抗击疫情中取得的经验,并相信中英两国需要加强在抗击疫情和预防流行病毒方面的科学合作。而中国的支援英国抗击疫情的物资和人员也相继到达英国,更加深了两国之间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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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美国这个天然盟友,英国显然也不愿意放手。显而易见的是,虽然英国有意平衡欧洲、跨大西洋和全球化中崛起的新兴力量,但以英国现阶段本身的实力难以使其游刃有余地捭阖纵横。因此,欧洲仍是英国最大的单一市场,也是英国地缘安全的第一道防线,尤其是在社会福利与治国理念上更与欧陆国家接近。而英国在传统安全方面会继续与美国保持最密切的军事和情报同盟关系。尽管如此,英美两国的“特殊关系”不会意味着英国将在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上依附于美国。相反,如果英国能够发挥其“巧实力”及其历史上承袭的全球事务治理经验的话,英国可能成为美国和欧盟之间、甚至美国与中国之间有效沟通的渠道。诚如,弗雷泽形容的那样,表面上脱欧削弱了英国的右手,但是丝毫没有动摇英国人对国际政治本质的理解以及对其自身角色的自信。

那么,此刻受疫情困扰的英国将会在中美两国间如何扮演它期待的角色?虽然我们不能肯定英国今后的具体方略,但根据目前的媒体报道和此前的学术研究可以勾画出一个基本路线图以资参考。

首先,我们必须明确在政治理念、地缘安全以及经济互补方面,英美两国是当今最密切的,这也是英国当初承诺脱欧后将进一步加强跨大西洋经济纽带的理由之一。但是,英美两国在伊核协议、数字化税收、世贸组织的作用以及是否使用华为5G技术等问题上依然存在分歧。显然,英国在继续遵循其外交与经济利益的三环战略:以欧洲为邻邦,以跨大西洋为纽带以及以全球为舞台。尽管约翰逊和特朗普在政治上有相似之处,其二者也同属不按常理和不择手段的政治人物,但英国首相还是常常把这位美国总统的某些举止视为不可理喻的荒唐之举,继而基于特朗普政府行为的不可确定性认为现在的美国在政治上是个不确定的盟友。特别是鉴于特朗普政府动辄威胁自由贸易和鼓吹单边主义,继而升级为贸易战及各种“退群”的极端举措,英国政府对此颇有微词:英国认为美国应该承担起维护世界秩序的责任,就此等问题同时与欧盟和中国展开谈判和对话,把问题放在谈判桌上解决,刻意造成国际紧张局势于解决问题毫无益处。在某些具体领域,例如,制造装备、金融服务以及研发型产业,英国采取了更加现实主义的策略;在面对紧缩的欧洲市场和美国的保护主义掣肘下,英国的理想市场就是日趋开放的中国。因此,为了能够弥补英国脱欧后的经济损失和科技滞后的困境,英国不希望失去巨大的中国市场,但同时竭力避免影响英美两国的特殊关系。针对美国战略重心正在向亚太地区转移,英国的外交重心也随即向那里偏移。即便如此,英国不愿意明显地挑战中国的安全底线与核心利益。我们应该清晰的认识到,美英之间的关系虽然在些许问题上有所间隙,英国绝不是美国“言听计从的追随者”,但基于历史文化层面、经济利益及国家安全等方面的综合因素,英美“特殊关系”在现阶段依然牢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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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在2015年中英两国进入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黄金时期”之后,中英关系持续稳定发展。中英两国在基础设施领域一直保持良好合作,这对双方是互利双赢的。中国在资金和建设经验方面具有优势,英国在金融服务也具有优势,不论是铁路计划还是5g计划都体现了这一点。同时,作为联合国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中的核心成员国,中英两军曾就如何从战乱地区联合撤侨举行室内推演。

在此基础上,自全球疫情爆发以来,尽管某些英国媒体和政客发表了些许不负责任的言论,但中英双边关系远比中美关系稳定。在疫情初期,英国不仅向中国提供了相应的援助,而且与中国领导人互通电话以示共同抗击疫情。同样的,疫情在英国扩展之后,英国的中国商会对遭受疫情困扰的英国民众提供了大批的卫生、医疗用品,而中国政府也派出了医疗专家和配套的抗疫物资。对此,伦敦市长阿尔德曼·鲁塞尔称这种国际合作犹如黑暗中出现的一束光明。在国际层面,英国政府没有紧跟盟友美国对中国进行政治攻击和妖魔化,甚至不支持特朗普政府对世卫组织的指控:英国公开表示新冠病毒是对全球人类的威胁,各国只有合作才能共同战胜疫情。尤为重要的是中英两国共同主张国际合作应该在联合国和G-20为基础的框架下进行,并且强调应该加强两国的科学合作,共同支持世卫组织发挥的作用,以及提升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等广泛共识。实际上,中英两国合作在一定程度上会让美国支持国际协议或多边合作的框架,例如,今年中英将分别举办《生物多样性公约》第15次缔约方会议(COP15)和《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6次缔约方会议(COP26),这既为两国合作提供了重要空间,也为双方在全球气候变化、环境保护、野生动植物保护等方面发挥引领作用提供了重要机遇。而正是由于中英在此领域中的相关合作,使得不愿把话语权拱手相让的美国也重新对此提起了兴趣。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在全球范围的疫苗研发方面,美中英三国的实力是最具优势的。如果三方能够像中英法三方合作的欣克利角核电站项目那样通力合作,目前的疫苗研发进度会大大加快,这无疑是对全球抗击疫情和推动公共卫生机制方面的巨大贡献,如果可以成行,那么英国在中美两国之间的协调、协商作用会进一步体现。例如,4月22日,英国卫生大臣汉考克(Matt Hancock)表示本周四(23日)将在人体上试验新冠病毒疫苗。届时,全球总共有七家生产合作伙伴,其中一家就设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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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英国在脱欧之后面临着复杂的国际形势。一方是自己天然的盟友美国,一方是快速崛起、脱欧后的英国亟需加深合作的中国,而双方的矛盾有逐渐激化的可能。同时,英国还要妥当处理和欧盟的关系。显而易见,以英国现有的自身实力,想要去制衡这三方的任何一方都是不现实的,而英国也不想激化三方,特别是中美之间的矛盾,以免自己被迫站队。面对这样的困境与机遇,英国政府聪明地选择了与中美两国共舞,即在维护本国核心利益的基础上,以现实主义外交为基本理念,尽量的调节和协调中美之间的矛盾,试图让自己成为中美两国之间的“减震器”。这不仅可以使得英国本国的核心利益得以保障,也会使英国的国际话语权逐步提升。此次的全球疫情使得脱欧后的英国看到了其包含的机遇:在维护和美国传统盟友的基础上,对于中国予以支持并加强国际层面上合作。这对于深化英国在中美两国之间“共舞者”的身份和发挥中美关系“减震器”的功效,无疑是明智之举。
(作者简介:周东辰,南开大学世界史博士,目前在山东曲阜师大历史文化学院任教;并在天津师大世界文明研究中心做博士后研究。研究方向:近代英国与欧洲,英美特殊关系的文化根基)

来源时间:2020/4/24   发布时间:202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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